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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保勇:要为“中国芯”寻找谈判筹码

来源: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 发布时间: 2021-05-11 13:51:38 编辑:星尘语

导读:4月22日,在清华大学即将迎来110周年校庆日之际,备受瞩目的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正式成立。业界寄望这个学院能破解中国芯片“卡脖子”难题,打造自强之“芯”,心情迫切的网友则直接将其称为“中国芯片学院”。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池保勇教授受访解读:我们的“中国芯”何时能澎湃?

对话人物:

池保勇,1976年出生于湖北孝感,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教授、微电子所副所长。目前担任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首席科学家,研究领域包括硅基射频/毫米波集成电路设计技术和高集成度通信/雷达芯片实现技术。

池保勇:要为“中国芯”寻找谈判筹码

对话背景:

4月22日,在清华大学即将迎来110周年校庆日之际,备受瞩目的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正式成立。业界寄望这个学院能破解中国芯片“卡脖子”难题,打造自强之“芯”,心情迫切的网友则直接将其称为“中国芯片学院”。近日,极目新闻记者专访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池保勇教授,请这位湖北籍知名学者解读我们的“中国芯”何时能澎湃?

别急,芯片产业要看长远

极目新闻(极):清华大学集成电路学院的成立,可能是清华110周年校庆期间热度最高的新闻。民间都将这个学院直接称为“芯片学院”,这种表述是不是有些片面?

池保勇(池):从集成电路产业来说,它最终的输出形态就是芯片,这是一个比较口语化的词,老百姓也比较认同,所以这样比喻大家会更容易理解。但其实集成电路产业链条很长,芯片只是它最终的输出形态,在此之前还要经历产业链上很多不同的环节,我们的正式名称是集成电路学院,强调这是一个瞄准全产业链科研和人才培养的学院。

极:学院成立当日,有很多网络文章都说,“清华出手了,外国人要慌了。”您觉得网友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池:这或许是大家对我们的一个期望,反过来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大压力。像我刚才说的,集成电路这个产业链很长,我们欠缺的东西还是挺多的,短时期内想依靠一个学院解决所有问题,是不太现实的。只能说,清华大学可能会形成一个风向标,在国内有一个示范作用,同时也反映了国家的态度,让大家更重视这个领域,缓解我们面临的困境。但是想短时间内彻底解决问题还是很难的,要着眼于长远,或许5年、10年以后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产业面临的困难。

极:学院成立大会上提到,要探索出一条“实现中国集成电路科学原创突破的自主路径”,为国家实现科技自立自强提供战略支撑,强调要重点瞄准集成电路“卡脖子”难题,突破关键核心技术。作为这个领域的资深专家,您认为咱们目前“卡”得最严重的地方在哪儿?

池:集成电路产业链很长,我们国家在每一个环节上都有被卡的地方,比较典型的就是集成电路芯片的加工制造环节,这个环节所要控制的精度,比一根头发丝的千分之一还要细,可想而知难度有多高。另一个,在高端芯片领域,你看到一个小拇指甲那么大的芯片,我们深入到它内部,它集成了几十亿、甚至几百亿个元器件,这么多元器件组合在一起,任何一个出了错,芯片的功能都会受影响。人的控制力是很有限的,那就需要借助计算机的辅助设计能力去控制,即常说的EDA工具,这也是卡得比较厉害的地方。上世纪90年代,我们国家开发了熊猫系统,在当时的水平还可以,但后来的商业化道路没有走下去,十几、二十年没有投入资源和人力去做这方面的研究,导致国内出现断档局面。还有,集成电路加工过程中会用到各种材料、装备,这些都是我们欠缺的,我们国家在这些方面的投入和人才培养长时间重视程度不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目前的局面。

上世纪80、90年代是集成电路大发展的黄金时期,但是我们错过了,再想追赶,代价就挺高了。其实在芯片这个领域,如果能形成正循环,上一代产品赚钱、投入下一代产品的研发,这样一代代走下去,会越来越顺,路会越走越宽。

找到突破口,才有谈判余地

极:您或许也听到过一些声音,认为咱们现在各个行业都不缺钱,人才也多,怎么还会有“卡脖子”问题?

池:从几个方面来说。首先,不能说不缺钱,高端芯片是人才和资金密集型产业,资金投入是巨大的。自从引入国家大基金后,目前资金状态有所缓解,但也不是说完全不缺钱的程度。另外,芯片产业对高端人才的需求,比任何一个产业都更为迫切,由于历史原因,我们在这方面人才的积累比较少,一直都是挺缺的状态。

集成电路是国际化特别明显的产业,任何一个芯片被设计出来后,可以进入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市场,所以它的人才也具有国际化的特性。对比国内外工程师的待遇问题,我们和国外还是有一些差距的,特别是这些年在IT行业的冲击下,很多我们产业的优秀人才都转到了IT或者金融行业,因为能进入到芯片产业的人才,能力都是比较受认可的,很容易在其他行业得到更好待遇。

这几年,这方面的情况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比IT差了一点,但整个行业的薪酬待遇有了相对大幅度的提高,而且,愿意留在芯片产业的人才,很多也包含了情怀因素。

极:很多人觉得,芯片行业投入大、回报慢、成名慢,很难吸引当下年轻人。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

池:我不太同意这种说法。在国家有需要的地方,就会投入资源,那我们的年轻人进来后就会更容易成长。如果真的把产业做好,我们的回报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差,大家可以关注我们领域里上市的那些芯片公司,他们的成长轨迹是非常快的,做得好的公司4、5年就能上市。芯片的研发周期相对很长,但一旦研发出来后,它的回报很可观,这是一个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产业。

极:您曾说,期待未来中国和外国能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我们要在某些关键技术上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就此打破技术封锁局面。在您看来,要实现这个愿景,我们要重点付出哪些努力?

池:这应该是高校和科研院所最有可能突破的地方,在前沿技术、关键技术上,集中力量做一些科研攻关,也许可以在这些方向上找到某几个特殊的点,在其之上掌握别人没有的技术。集成电路产业链很长,可以突破的点是很多的,或许别人有100个点,我们只有10个,但没关系,这10个点别人没有,只有我掌握了,而它又是产业里确实需要的,那我们就有和别人谈判的余地,不至于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我认为,科研院所是有机会的,只要把握好产业上那些真正的关键技术,加上我们科研工作者的努力,可能某一天我们会在某一个点上实现突破。

高中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极:您18岁从孝感高中考上北大,本科毕业了去清华直博,后来留在清华任教。您是不是很早就有坚定的学术理想,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清晰的规划?

池:可能对我个人来说,人生的每一步要怎么走,都更像是命运的引导,而不是个人的选择。我高考是保送北大的,毕业时想换个环境,就去了清华,这期间一直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博士毕业以后各种机缘巧合留校任教,所以我基本上是一种被推着走的状态。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我是在村里念的小学,然后去镇里念初中,因为成绩还可以就去了孝感高中,进了高中才发现我的成绩是班里倒数的,但入校后感觉差距也没有那么明显,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就回到了班级第一。说实话,我们那个年代念书的氛围没那么紧张,不像现在,看到别人小孩比自家小孩强,家长就急得不得了,我们那时候压力小得多,就算成绩退步,解释一两句就行了,我也很感谢父母给了我一个很宽松的环境,让我自己把学业做好。

极:一位清华校友说,他考进清华后,发现班上的同学都是省市状元,让他压力很大,只能比高中时更拼命。您的大学也过得这么紧张吗?

池:我本科在北大,周围同学有省状元、市探花,都很优秀。但就我个人来说,优秀同学给我带来的学业压力没那么大,反而是在文艺才能和眼界上,我或许有一些欠缺,但也弥补不回来了,就认了。这其实和每个人的心理素质有关,看你对自己的期待和你的抗压能力。

极:回望自己的求学、职场道路,您有没有一些“如果当年有前辈跟我说过这些话就好了”的感悟?高考将至,请您和年轻学子们分享一些心里话。

池:我有几点挺想跟年轻学生说的,人生的关键节点就那么几个,高考是其中特别重要的一个,所以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利用有限的时间好好学习,争取上一个好的大学,这个台阶迈得好不好,对人生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关键节点一定要把控住,你在高中阶段吃的那些苦,现在回头看还是值得的。

我还想提一点,每一个学生要对自己有一个合理的定位,在这种定位下,要能看到自己每一天、每一段时间有比较大的成长,那种成长会给自己正能反馈,让你心理状态更加积极,走上正向轨道。

作为家长,该管的需要介入,但要给孩子保留空间。这话很好说,做起来却挺难。我们看到一些学生,被家长管得太多了,考上清华就是他们的高光时刻,但是入校后心理状态和学习适应能力调节不过来,最后面临退学的境遇,这对家长和学生都是特别大的打击。

最后,我想借用一位老师说过的话,当你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时候,读书就是最好的选择。我走的每一步,基本上就是这句话的证明。当你想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就去读书,它或许没法让你达到一个巅峰,但至少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