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悠之闲
导读:懂“闲”不易,但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更好地自洽,更好地与天地交流,从而通往精神自由。
距全民家里瘫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你,憋坏了吗?
这些日子里,有人在家数瓜子儿,有人在餐桌上打乒乓球,甚至还有人阳台喊话:“对面的,把窗户打开吵个架!”
全民娱乐时代,线上斗地主,线上下五子棋的邀请小程序刷遍朋友圈。手游《王者荣耀》甚至单日流水收入达到20个亿。
这时人们终于在百无聊赖中意识到:原来咸鱼也难当啊。
不理性的宅,是对自我的放纵和消耗。日复一日的混乱,反陷入更深的焦虑。
宅家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原来清闲才最难。
2月7日晚,刷新朋友圈,看见一条:“提醒各位一下,明天是周末。”方才意识到,又一个星期要过去了。
平日,我们通过三餐、出勤等事项,赋予生活秩序。但长久的隔绝,却带来了一种危险: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当有大段的空白时间可以支配时,这份自由却似陷阱,容易让人混乱和焦灼。
此时,方显出自律的重要。
明人程羽文曾写过一篇《清闲供》,细数了四季、十二月和十二时辰里,宜做的事。即便再闲,在每天的规划上也不随性,每个时辰,皆有安排。
辰时醒来,整好衣襟,对窗静坐调息。未时餐后,阅览史书,看古人大局。午时和酉时,分别坐一线香时间的禅,再做其他事情。
除此外,他还强调,勿昼卧,勿食过饱,勿多饮酒,保持一天的清醒,克制自身惰性。
闲而不懒,才是闲的精髓。
“上课,打牌。”“无事,打牌。”
胡适的打牌日记总是被人拿出来调侃:看,大师也不过如此,疏于自律,人之常态。
但事实上,胡适记录“打牌”的几篇日记,是记于七八月份的美国暑假时间。明明身处假期中,他仍去上选修课,读圣经、读拉丁文、读古诗文,做演讲和辩论.....与其说贪玩放纵,倒不如说懂得如何让闲更有价值。
闲,固然让人快乐,但如何闲,却有讲究,快乐亦有高下之分。瘫在沙发上,花费几个小时刷刷手机,打打游戏,确实闲而快乐着,但日复一日也会令人倦怠,陷入麻木。
有节制的闲,自律的闲,是通过以自我来度时间,以此实现身心的自由。
一个人的闲,像是修行,能于微小之处有更深体悟。
流放中的苏东坡写过:“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暄、钓鱼、对画、漱泉、支杖、礼佛、尝酒、晏坐、翻经、看山、临帖、刻竹、喂鹤,右皆一人独享之乐。”
所列之些,都不过是生活里的寻常小事,看过来却不觉俗气。这种闲,能化动为静,于无形之中慰藉精神。我们总把“闲情”和“雅趣”并提,也是因为如此,闲而不庸,方为雅趣。
庸闲和雅闲之别,亦在于此。清人张潮曾在《幽梦影》中这样描述“闲”:“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无所事事不称闲,能陶冶情操者,才道闲。
闲事,也不随意,另有讲究。
“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适累家”, 是宋人眼中的“闲”。
焚香,静观炉烟云缕,可品得“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的自在。点茶,细茗置瓯,以沸汤点之,在细微举止之中体味主宾之间的无声交流。插花,要在疏密、高低、直曲之间寻求一点平衡,也是功夫。
这些规矩多了,渐渐成就了香道、茶道和花道。
将闲事做到极致,便是“道”。闲事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处于信息时代的我们,还保留的与物对话,与天地对话的能力已经不多了。
古人单纯朴素,更能在万物上有所体悟。王阳明在《传习录》中有写,“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花草无心亦不语,但在人的眼中却别有情怀和深意。
我们的生活不断地与物发生关系。在过去,无论是青山绿水、草木花卉这样的自然之物,还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这样的人造之物,都营造了一个广阔的天地,安放着我们的心神,是灵魂的滋养。
在生活更加丰盈的今天,我们本应有着更多的体验和可能,却被虚拟化和碎片化占据了精神,失去了观与静能力,就更不要说感知和创造的能力了。
有心,有感,才能格物。而善格物者,总能与天地为伴,与万物互通。这样的人,又怎会惧怕“闲”的空白与孤独?
心理学科普作家武志红的公众号上,发布了一篇《在家蹲了10天的人,正在逐渐暴躁》的文章。文中细数了长时间自我隔离的人可能出现的几种状态,如焦虑、低落等。并指出,这些状态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心理防御失效。
平日如聚会、唱歌等娱乐活动,以及工作,其实都是我们的防御方式。我们在忙中寻找成就感和人生价值,也因为忙才能体验到消遣的快乐。
但是居家隔离打断了这个模式,如果不能妥善处理这份突如其来的“闲”,我们则容易陷入了负面情绪的漩涡中。
遵照严格的时间规划,不贪恋于肤浅的快乐,通过爱好和兴趣寻找价值和意义,都是对“闲”的良好消解。
同时,闲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内省的机会。
闲而不懒,是对自我意志的掌控;闲而不庸,是对细微之事的感受;而闲而不孤,则是对“我”的超越。
懂“闲”不易,但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更好地自洽,更好地与天地交流,从而通往精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