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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宏:中国疾控直报系统不是“花架子”,但需要改造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发布时间: 2020-03-07 10:05:49 编辑:夕歌

导读:3月4日深夜,最近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张文宏医生在“华山感染”微信公众号发表署名文章,复盘新冠肺炎暴发至今的重要过程。他对比了中国、美国两套相似却又在关键节点上完全不同的防控体系后认为,此前被点评为“花架子”的中国疾控直报系统“实际上比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厉害”。

作者: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烨捷

3月4日深夜,最近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张文宏医生在“华山感染”微信公众号发表署名文章,复盘新冠肺炎暴发至今的重要过程。他对比了中国、美国两套相似却又在关键节点上完全不同的防控体系后认为,此前被点评为“花架子”的中国疾控直报系统“实际上比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厉害”。

张文宏是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先后在上海医科大学(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香港大学、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以及芝加哥州立大学微生物系学习、访问。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张文宏以其专业而又幽默的表达,被网友誉为“最亲民的专家”。

“中国疾控直报系统并不是花架子,这个系统对于已知的病原体(如MERS,2009大流行株H1N1流感病毒)或者传播不快、有限传人的病原体(如H7N9禽流感),比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厉害。”张文宏说,这个系统的一个问题是“经受不起大量垃圾信息的摧毁”。

比如,每年各地都上报大量病毒性肺炎病例,“一个冬季,每个城市至少数万例吧。这个系统要一一鉴别,最后还要告诉你是流感、疱疹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腺病毒……这是不现实的。所以一个有效的申报系统首先要有有价值的信息。这说明,我们必须对当前不明原因肺炎申报体系进行改造。”

张文宏说,每年到了冬季,会有大批病毒性肺炎的病人到医院,其中流感病毒占了很高的比例。比如,美国疾控中心监测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2月15日,全美逾2900万人在本次流感季(2019年12月至2020年2月)感染流感,其中约有28万人住院,至少1.6万人死亡。“当前大多数医院其实并不具备检测流感和各种病毒的能力。”

张文宏认为,各大医院体系建设是第一关,即医院有一个能够对常见病原学有很强诊断能力的科室,“由于病原体可能会感染到各个部位,所以在国际上一般都是由感染科首先对可疑病人进行会诊,进一步和临床微生物科合作,迅速进行病原体的鉴定。这样,常规的病原体检测首先就能全部鉴定出来。”

至于剩下的不能鉴定的病原体,可以依靠更加权威的感染性疾病科来帮忙鉴定;如果再不能鉴定,应当直接向疾控汇报,“成簇分布的不名原因感染,可以向疾控报告。疾控可以启动强大的直报系统”。

对比美国的防控办法,张文宏发现,美国针对新冠病毒的防控此前主要以“不影响经济”为主要原则。比如,美国在疫情初期,对主要筛查对象进行“严格控制”,患者必须曾经前往中国,或者接触过确诊患者,或者症状较重。这样的筛查限制后来招来当地媒体诟病,有媒体报道了多个有“感冒”症状的患者无法得到筛查。美国疾控总检测量也非常低,受到了多方指责。

同时,由于美国的政府制度等原因,美国所有的确诊患者都没有公布其生活轨迹,包括居住社区、工作场所等,而仅仅公布了就诊医院。美国公布的信息中,患者生活轨迹信息非常少。这样的措施能否有效地协助社区传播的阻断,也仍然存疑。

“这就是为什么一旦出现社区大规模传播之后,采取季节性流感的处理方法就成为必然选项了,因为每个病例都不能彻底追踪了,你希望美国疾控人员像我们疾控的兄弟们一样没日没夜工作?那估计也是做不到的。”张文宏说,在哪个时间节点、该作哪些决策才能尽量减少生命、经济、社会损失,是未来各国政府面对新发传染病不可回避的一个难题,“中国采取目前的封城,以牺牲中国的经济为代价,尽一切努力减少对全世界的输入,给世界赢得了充分的时间建立诊断体系,同时评估该病的病死率,客观来讲都称得上是负责任的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张文宏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回到武汉”的假设。

回到武汉,张文宏认为,首先要有强大的传染科和临床微生物科体系。这个体系在各地应该有一个网络,而这个网络相当于新加坡的近800家公共卫生门诊。“一旦出现成簇性病例,我们立即边申报边隔离。等待疾控的鉴定是一方面,率先建立隔离体系是我们医院要做的。”张文宏认为,下一阶段,我国应建立一个强大的基层医院防控体系,“一旦收集到异常情况,传报的同时,应该立即启动隔离。”

这个体系除了有隔离病房外,还要有一支具备扎实感染性疾病防控知识的队伍,甚至可以对病原体进行早期的鉴定。“在这一点上,美国、新加坡都是非常强的。我们今后应该加大在这方面的投入,让我们有一支医院公共卫生正规部队”。张文宏说,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可疑传染病首先从眼科医生(李文亮)和呼吸科医生(张继先)这里传报出来,本身就说明“我们需要建设一支正规军、常备军”,“把敌人阻断在第一线,而不是全城暴发后才让疾控来收拾”。

其次,张文宏认为,李文亮、张继先两位医生留下的宝贵经验必须被牢记,“我们应该极大地强化一线医院的疾病识别能力”。

张文宏说,第一批在武汉接诊的部分医生,他们的数据没有得到所在医院的核实,所以他们没有采取正规的传报途径。如果临床医生们对各种以感染为主要病因的疾病能够进行甄别,区分各种常见的病毒和细菌,并且在发现如SARS类的传染病后,除了向疾控传报外(全球一般接到报告后的处理都不会比中国更快),感染科和临床微生物科还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或者医院网络力量,对这个病毒进行分析,那么医院层面就能尽快鉴定病原体,随之马上启动隔离,避免进一步扩散。

“这样,当疾控接手的时候,就不会有接近两周的‘犹豫期’。”张文宏说,这在公共卫生体系里属于“第一道关口”,而中国完全有能力建设这样一个网络体系,“因为我们有极为强大的公立医院网络,且设备基本都已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