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骏飞:不合时宜的思考
导读:在这场疫情里,我们看到了极少数人的恶,少数人的英勇,多数人的善良与无助。
1
国际疫情。
不要渲染邻国的不幸,因为这不能增加我们自己的幸运感。
也不要讥讽邻国应对的无能,因为这不能取代我们自身的反思。
2
世界卫生组织感谢中国,是因为我们给世界留下了时间窗口。春节以来,我们确实尽力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感谢武汉。请媒体注意:那些感谢的话语中,满含悲悯。
3
灾难面前有两种官员,第一种是肯作为、但是做错了的干部,第二种是不作为、只“会做官”的干部。
对前者,无妨以观后效,对后者,倒是不能宽恕。
4
湖北,调整统计口径后,一天跳增确诊人数一万多例。但很多人说:这是真实数据,反而让人放心了。
说真话,能维护稳定。
5
三百名记者云集武汉,一些敏感的民生问题,竟然还需要方方这样一个作家来闭门记事。
可是,这些记者一定很优秀,才会被派往疫区吧?
6
世卫官员很着重地提到:目前只有一种真正有效的药物:"瑞德西韦",原文是:Only one drug with real efficacy, remdesivir。
这个结论在中文翻译稿中被“漏掉”了。这是国民大忌。
7
疫情期间,一口气上马了两百多项新冠临床试验,很多试验设计,既没有坚持随机、对照,也没有使用盲法评价。
之前被媒体争相报道的“双黄连”、阿比朵尔、达芦那韦,诸如此类,仅仅基于体外实验就被推向受众、推向患者。
人命关天。科学家要有科学家的样子,记者要有记者的样子。
8
前些天,可能是“扔下就跑”新闻读的多了,午睡时,一位博士生跑来,扔下厚厚的一本毕业论文,转身就跑。
不等网民提示,我立即就惊醒了。
9
“疫情上报第一人”张继先大夫被推荐为全国劳模了。
李大夫的结论也快出来了吧?
10
1942年,霍夫兰应召率领主要由心理学家组成的专家小组赴华盛顿,研究战争宣传与美军士气的问题。其中,关于论辩时是讲一面之辞还是两面都说,实验表明:与“一面提示”相比,“两面提示”对高文化水平的群体有更好的说服效果。
这是新闻学专业本科生一年级所学的内容。
11
文学界不是只有方方在言说,方方的讲述真诚而日常,所以是最能被我们看见的部分。
但我始终觉得,那些沉默的知识阶层,他们的沉默是另一声惊雷。
12
我对顺丰小哥汪勇这样了不起的普通人感到敬畏。
摩顶放踵,宽宏坚毅,这是多好的人民。希望将来能有人拍一部电影:《公民汪勇》。
13
长江日报。
我们无妨自问:设若易地而处,自己正在其位,在哪些地方可能超越长江日报,在哪些地方一定和长江日报一样?为什么?
14
昨天我对同学们说:国难来临时,你们可否重思一下各自的爱豆(偶像),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国家和人民做了什么,他们对你一生的价值何在?
是时候了,反思一代人的偶像观。
是时候了,反思一个时代。
15
希望国家能为疾控医疗设立“伍连德奖”。——虽然科技进步多矣,但此次疫情治理的前期,与百年前伍连德的那一次国家疾控相比,无论是尊重专家、信息透明,还是处置及时,我们其实都还有所不如。
在本质上,决定成败的,还是人和观念。
16
朱学勤说:“我怀念鲁迅,有我对自己的厌恶,常有一种苟活幸存的耻辱。日常生活的尘埃,每天都在有效地覆盖着耻辱,越积越厚,足以使你遗忘它们的存在。只有读到鲁迅,才会想到文字的基本功能是挽救一个民族的记忆......”
阎连科说:“经此疫劫,让我们成为有记性的人。”
记忆从不灭绝,历史自在人心。
17
早起,研究了一下“司马3忌”其人其事,原来,这样的政治角色不仅是真实存在,且属于应运而生——甚至,我们身边就有。
但真正的问题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混得风生水起?
18
在这场疫情里,我们看到了极少数人的恶,少数人的英勇,多数人的善良与无助。
所谓灾难,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少数人以自己的英勇牺牲,慰藉着大多数人的善良——并救援着他们因极少数人的恶而导致的无助。
19
无分寸地黑中医,与无上限地神话中医,效果是一样的。在本质上,这是同一种思维方式。
有一份证据说一分话。过度“概化”一个具体结论,或违反逻辑地攻讦,或以政治、道德、历史取代科学,都会让人看不起。
20
《红袖章们的春天》。
红袖章源自五十年前,但五十年前源自什么,作者没有写。
21
无关乎词藻,也无关乎作者。
当我们审辩“山川异域 风月同天”与官样套话的差别时,会发现,所谓“雅语”,在当下的根本意义,并不是“风雅”或“修辞”,而是它背后的文化象征、社会情境,更远一点说,是价值体系和政治观念。
22
感动而不反思,一定会有更悲壮的下一次。
23
我们的下一代,还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是吗?
很久以后,他们一定会问我们:那时,你们真的努力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