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芳华
导读:民国,是一个家国动荡的年代,也是一个风骨傲立的年代。新思潮来临,唤醒了沉睡中的人民,尤其是被压迫了许久的女性。那些绝代风华,如烟花般绚烂的女人开始走上了追求自由独立之爱的道路。
2020年的春晚,是人们最无心思观看的春晚。疫情的严峻,让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但当18位身着素色旗袍的“民国女子”上台,伴随着悠扬的《晨光曲》,踏在小板凳上,轻摇着蒲扇,一舞摇曳时,还是让许多人暂时放下了对疫情的焦虑和恐慌,屏住呼吸,沉醉其中 。
《晨光曲》是舞曲《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一个片段。讲述的是一群民国女子,她们战斗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有信仰,有力量,有才气,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而同时,她们又是活生生的女人,有家庭,有孩子,也有柔软的那一面。
民国,是一个家国动荡的年代,也是一个风骨傲立的年代。新思潮来临,唤醒了沉睡中的人民,尤其是被压迫了许久的女性。那些绝代风华,如烟花般绚烂的女人开始走上了追求自由独立之爱的道路。
当她们,用自由独立守护着自身生命,用爱和美德守护着这个世界时,便为我们演绎出了一场大戏,何为民国的芳华。
人影帘遮,香残灯灺,雨细风斜。门掩春寒,云迷小梦,睡损梨花。且消锦样年华,更莫问天涯水涯。孔雀徘徊,杜鹃归去,我已无家。
写这首词的诗人是吕碧城,她是被时光之河湮没的一个传奇。她主笔《大公报》,被誉为“中国第一位女编辑”。她文采斐然,以词作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人”。她有胆识有才干,创办北洋女子公学,成为“近代教育史上女子执掌校政第一人”。她曾任“袁世凯总统府秘书”,后辞官经商,角逐商海,赚得巨财,游历世界。将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风生水起的她,最后却勘破了世事繁华,毅然遁入空门。
吕碧城的人生每一步,都走在他人的意料之外。但每一步,都跟随自己的心意而走。终生未婚,不愿趋于世俗。别人论起她的婚嫁,她说:“生平可称许之男子不多。我之目的,不在资产及门第,而在于文学上之地位,因此难得相当伴侣......幸而手边略有积蓄,不愁衣食,只有以文学自娱耳!”
吕碧城性灵开放,对自己的美丽从不掩饰。她喜爱奢华,时常出入舞厅,常御晚礼服,袒其背部。擅交际之舞,开上海摩登风气。对于时人的非议,她坦然面对:“女人爱美而富情感,性秉坤灵,亦何羡乎阳德?若深自讳匿,是自卑抑而耻辱女性也”。
任主编期间,她率先以笔诛伐女人不能受教育的愚昧社况,强调女子教育的重要性,认为女子是家之本,而家是国之本。女子要接受教育才能成为贤母,育有贤子,儿童教育必以母教为根基。
她虽喜西方文明,但却从不否定东方文明的重要性。她看到了欧美功利主义的盛行,认为东方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救济之道。所以她在当时的条件下,主张扶持国学,以弘扬东方文明。
吕碧城的最为可贵之处,在于她虽处富贵而能勘破繁华,对于生死亦能豁达。吕碧城后在瑞士出家,皈依佛法。她曾作诗云:“花瓣锦囊收,抛葬清流,人间无地好埋忧。好逐仙源天外去,切莫回头。”
吕碧城临终前立遗嘱,将自己所有存款,用于弘扬佛法护生之事,遗体火化,把骨灰和面粉为小丸,抛入海中,供鱼吞食。并作绝命诗:“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呂碧城用她一生,向世人道尽了,生命可以活出大自由。
在20世纪初的民国,活跃着两位特立卓异的女性,她们号称民国时期的“女子双侠”。一位是中国第一女报人的吕碧城。另一位就是悲歌慷慨、舍生取义的秋瑾。我想,若有女子能称之为国士,那必是秋瑾。
秋瑾,本是名门闺秀,善诗词歌赋,能在深闺中平静度过一生。可她因清末政府腐败,列国入侵辱华,国民愚昧昏沉而难以忍受胸中的怒气,独自前往日本留学。回国后身着男装,佩戴倭刀,发动革命,创办女校,建立报刊。以一己之力,救国家于危难之中,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
她创刊,是为了以笔让世人惊醒。她曾写过:世间有最凄惨、最危险之二字曰:黑暗。黑暗则无是非,无闻见,无一切人间世应有之思想行为......吾若置身危险生涯,施大法力;吾毋宁脱身黑暗世界,放大光明。一盏神灯,导无量众生,尽登彼岸,不亦大慈悲耶?......否则虽洒遍万斛杨枝水,吾知其不能尽度世人也。
她教学,是为了培养能拯救国家的人才,即使夙患心疾,虽发亦必为之上课。学生对她感激至深,常说:“虽枳荆不能久栖鸾凤,先生既来,暑假前不放去矣。”
她革命,散尽家财,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为了让人们走向自由平等。秋瑾就义的那日,她身上遍体鳞伤,拖着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痛。兵士们想要架她走,她却呵斥:“吾固能行,何掖为!”被斩首前的一刻,她忍住巨大的痛楚,从容地对行刑人说:“且住!容我一望,有无亲友来别我?”说罢她向四周望去,看到无亲友来送行便安心,她闭上双目,平静地说:“可矣。”
关于自己生命的去向,她早已在诗中写的通透: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杜甫有一首名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润物细无声,正是中国文化的仁爱精神。而在张可的身上,就洋溢着这种精神。
张可,是与钱钟书并称,素有“北钱南王”之称的国内著名文学理论家王元化的妻子。她本身亦是一位著名的翻译家、莎士比亚专家和上海戏剧学院的名教授。出身世家,伯祖父是曾任大总统府秘书长的张一麐,祖父是曾任蔡锷秘书的张一鹏。
曾经有很多人用“完美”来形容过她。富裕的家世,美丽的容貌,过人的才华,与心爱的人一生相知相守,她拥有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可后来,丈夫蒙冤,两度精神失常,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她却以她的坚韧、仁爱、悲悯与苦难担当精神,支撑着一个弱小家庭的生存。陪伴丈夫、教育学生、翻译莎评、编撰刊物。从没有一句怨语,没有一点倦意,更没有一丝放弃。无论是人生的顺境还是逆境,她都那样平静、恬淡、优雅地走过去了。
王元化曾有一段质朴深情的文字称赞妻子:
“张可心里几乎不懂得恨。我没有一次看见她以疾颜厉色的态度待人,也没有一次听见过她用强烈的字眼说话。她总是那样温良、谦和、宽厚。从反胡风到她得病前的23年漫长岁月里,我的坎坷命运给她带来无穷伤害,她都默默忍受了。受过屈辱的人会变得敏感,对于任何一个不易觉察的埋怨眼神,一种稍稍表示不满的脸色都会感应到。但她始终没有这种情绪的流露。这不是任何因丈夫牵连而遭受磨难的妻子都能做到的。因为她无法依靠思想和意志的力量来强制自然迸发的感情,只有听凭善良天性的指引才能臻于这种超凡绝尘之境。”
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可她却一生素净平和,不争不抢。她跟随王元化先生经历了时代的风雨摧残,可身上却没有任何戾气,对人仍善良、纯真。即使家境困苦,她也会把水果分给弄堂里的贫苦邻居们,常被人称作是活菩萨。
当希望来临,那些经历了生死洗礼的革命党员们,终于可以得到回报进入领导岗位时,已有12年党龄的张可,却在这个时候主动放弃了党籍。她不想要从12年的党龄里得到什么回报,只想去做一名大学老师,开启并不热闹的莎士比亚研究。
历经24年的苦难后,本以为一切终于雨过天晴,可她却突然身患重病,思维与脑力严重受损,从此只有简单的言语表达,而读写俱废。对此,她依然平静地接受了。王元化说:“她一生都没有什么很激烈的情绪,她都是很淡的。即使重病,也依然如此。”
张可走的那天,远在海外、研究中国现代思想史的著名学者林毓生教授寄来挽联,把她比为古代的采莲人:嵚巇一生、夷然一心,立身不系一丝尘;音徽如昨、华笺如新,望乡每悼涉江人。
我想,林毓生教授说的再恰当不过,张可的身上,是从不系人间苦难一丝尘的。因为所有的苦难,都被她轻描淡写的诉说成了:“我,仅做了本分的事情,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位学者。”
民国世界里的女子,就如胡兰成所说,是从静中养出来的。临花照水,自有一种风韵。即便艳丽,亦是锦缎上开出的牡丹,底子里还是一团静气。她们面对世俗的名利得失,面对生命的悲欢起落,仍能以清净、优雅的姿态,俯瞰着红尘。而这,就是民国时期独一无二的芳华。
今日的我们,在追求小我生命的独立与觉醒时,也亦如此。纵使时态艰难,深陷浊流,也要不被世相所乱,保持独立与清醒,理解生命无常,安放尘心,好好生活。
明天是三八妇女节,愿每一位女性都能活出自己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