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义造不出第二个阿里巴巴
导读:在公开场合,孙正义依然表现得信心十足。月初在日本的一场采访中,他谈到 Uber 和 WeWork,“这些公司将在10年内产生可观的利润,与之前相比,今天到处出现的小危机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疯狂是亚当·诺依曼的标签。
这位被解雇不久的 WeWork CEO 兼联合创始人不乏离经叛道之举:在纽约街头赤脚走路;在办公室播放狂热音乐,以大声喊叫回应客户对音量的抗议;在招股书里公然将妻子列为自己意外身亡的三个指定接班人之一。
更早些时候,他的梦想还包括:成为世界总统、成为全球首个资产超万亿美元的超级富豪,以及,长生不老。
然而,在孙正义看来,这些疯狂还不够。
两人在2017年首次见面时,他告诉亚当.诺依曼:In a fight , being crazy is better than being smart—and that WeWork wasn’t being “crazy enough”. (在战斗中,疯狂比聪明要更好,WeWork 仍然不够疯狂)。
孙正义用真金白银推动了这场疯狂的资本游戏,截至目前,他投下的赌注超过100亿美元, WeWork 估值则一度被推高至 470 亿美元——用烧钱换估值,这是孙正义在互联网时代投资“称帝”的秘笈。
在赛道与选手的判断上,孙正义曾经具备顶级猎人般的精准。
找到2000年的马云让他在中国资本市场一举成名,当时阿里巴巴刚成立几个月,孙正义来到中国寻找互联网投资标的,在北京,他听马云讲了5分钟,就开始请求对方接受自己投资,并努力说服,将投资额从马云提的1-2亿日元增加到20亿日元。
猎人的直觉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判断阿里巴巴今后会出现压倒性的增长。
“这种预感不是基于数字计划或者演示资料,而是他(马云)的眼睛和语言给我的感觉。虽然我投资美国雅虎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感觉,但是,他的眼里闪耀着动物的光芒。”
孙正义找到了马云,但他没能找到第二个马云。
他似乎被困在了共享经济的赛道里。
WeWork 、Uber、Airbnb 曾经被誉为美国共享经济三大巨头,孙正义投了前两家,累计金额接近180亿美金。然而 Uber 上市后股价跌跌不休,市值严重缩水,WeWork 更是连进入二级市场的门票都没拿到——随着上市失败,这家公司的估值从470亿美元骤降到200亿美元以下,连公开募股也被迫推迟。
显然,对于共享经济的本质与孙正义的投资理念,资本市场保持了谨慎。
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国股票策略师迈克·威尔逊判断,投资机构“为没有实现盈利的企业提供慷慨资金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不过,在公开场合,孙正义依然表现得信心十足。月初在日本的一场采访中,他谈到 Uber 和 WeWork,“这些公司将在10年内产生可观的利润,与之前相比,今天到处出现的小危机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02
“你疯了”,乔布斯说道。
2004年,想进军手机电信业务的孙正义找到了乔布斯,展示一张自己画的具备手机功能的iPod草图。在他看来,乔布斯能造出最强大的武器,助他拿下新领地。
当然,乔布斯拒收了。这在孙正义的预期之内,“好吧,我收起这张低级图纸,但一旦你做出这个产品,就把它交给我在日本销售。”
这让乔布斯大为诧异,当时他还没有与任何外人讨论过手机产品iPhone。
孙正义想拿下独家销售协议,尽管他当时尚未拥有自己的移动电话运营商。当乔布斯提出这点,孙正义回答得很肯定:“史蒂夫,你给我协议,我让日本多一个移动运营商”。
两年后,软银斥资118.7亿美元收购沃达丰日本,后者原本是日本第三大运营商,但网络质量不好,被喻为“快要沉没的船只”。将它改名为软银移动后,孙正义选择在2006年10月大幅降低手机通话资费,发起价格战。
配合海量广告,软银移动推出的套餐用户打电话、发短信免费政策,很快吸引了用户转投而来。第二年,软银移动继续推出“WhitePlan”计划,980日元包月的套餐,远远低于其他两家的4000日元。
平衡就此被打破。
软银移动的市场份额和收入都大幅提升。当iPhone在2008年7月登陆日本市场时,孙正义手中的销售协议真正发挥了威力,这款手机横扫日本市场,并在2009年登上了日本手机销售排行榜第一位。
对未来趋势的精准判断,是优秀投资人的基本功,而孙正义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互联网浪潮在美国硅谷兴起时,孙正义抓住了它。
1995年,他在与杨致远第一次见面后,就写下200万美金的支票。雅虎上市后他抛售了5% 股份,获利4.5亿美金。而这只是他的互联网故事的开端,此后,他成立了雅虎日本,又在中国、印度等相对落后的市场找到了阿里巴巴、盛大、人人网、inmobi (全球第二大移动广告公司)等投资对象。
这些名字,在日后源源不断地给孙正义积累了财富和名气。
他的“时间机器”理论也由此被投资界奉为圭臬:先在发达国家开展业务,等时机成熟后带回日本,再去中国、印度等市场——从根本上看,这是一门利用信息差、从高维复制到低维的生意。
事实上,他在年少时就因此得益。
18岁,就读于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时,在学校里卖日本电子游戏;19岁,把美国的袖珍发声翻译器专利卖给日本夏普,赚到人生第二个100万美元,这位年轻人因此放出狂言:
“20岁时打出旗号,在领域内宣告我的存在;30岁时,储备至少1000亿日元(约9.27亿美元)资金;40来岁决一胜负;50来岁,实现营业规模1兆亿日元。”
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孙正义表现出日本人特有的精准与耐力。
24岁那年在日本创立的软银集团,让他在多年后被美国《商业周刊》成为“电子时代大帝”。
而最初选择计算机软件批发业务,是他经过精细调查的结果:他选取了40种项目,分别做出10年的的预想损益表、资金周转表和组织结构图。
他后来回忆,“每一个项目的资料有三四十厘米厚,40个项目全部合起来,文件足有10多米高。”
软银在成立13年后上市,孙正义跻身十亿美金富豪行列,第二年,软银成为日本最大的公司。
显然,本土市场的成功成为孙正义“时间机器”的燃料。当他用于投资的精力占比越来越多,甚至高达97% 后,这位“日本巴菲特”见到了更加辽阔的世界,少年时的狂妄,也逐渐变为现实。
03
孙正义善于寻找“燃料”。
2016年,他宣布成立软银愿景基金,首期1000亿美金募资在2017年5月完成——参照2016年全球风投机构募集资金的成绩:总额640亿美元,或许更能证明他在资本市场的影响力。
首期募资中,325亿来自软银,450亿来自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
孙正义只花了45分钟拿到这笔钱,在时任沙特阿拉伯副王储(现任王储)穆罕默德·本·沙尔曼面前,他语出惊人:送你一个一千亿美金的礼物。他成功拿到了450亿美金,折合下来,每分钟十亿美金。
愿景基金目前有80多家被投公司,分布在消费、企业服务、金融科技、前沿科技、健康科技、房地产、运输与物流等领域,其中包括字节跳动、Uber、滴滴等独角兽。
根据2019年6月披露的决算数据,愿景基金一期累计投资已达71笔、投资金额达642亿美元,投资回报率达62%。此外,2018财年年报显示,愿景基金在该财年盈利超过1.2万亿日元,同比增长300%以上。
但这样的投资成绩并没有让孙正义满意。
“这让我感到羞愧和迫切”,他在最近接受《日经商务周刊》采访时谈到,软银的投资成绩远远不及预期,自己总在羡慕美国和中国的市场规模,却忽略了诞生于东南亚小市场的热门公司。
话语间,这位62岁投资人难掩焦虑。
比看错赛道更值得懊恼的是错失赛道。他成立愿景基金的原因之一,是曾经因为缺3000万美元而错失收购亚马逊30%股份的机会,他坚信自己当年的眼光没错,资金是他的唯一掣肘。
多数时候,孙正义习惯的操作是:选定公司,凶猛砸钱,推动其规模快速增长,尽快占据市场,用成长性弥补溢价。
如果碰到不愿意接受投资的创业者,孙正义会把筹码提高到对方无法拒绝的数量,或者威胁投给竞争对手——滴滴和Uber 因此分别收下了软银的50亿美金、90亿美金。
这套方法论得以运行的基础和关键,都在于目的物的精准选择,其中最成功的案例无疑是马云,在过去20多年里,马云的阿里巴巴为孙正义赚回1700多亿美金,占其投资收益的80%。
不过,疯狂的孙正义正在渐趋保守。
孙正义投资马云时,阿里巴巴还是蜗居在湖畔花园民宅里的小团队;找到杨致远时,雅虎只有5个人。
他一直渴望找到第二个马云,但他似乎没什么耐心去寻找那位一名不文的年轻人。手握千亿美金后,他很少再做早期投资,入场时机经常缓缓拖至8轮以后。
改变也源于无奈。机遇窗口的出现越来越转瞬即逝——在移动互联网创业鼎盛时期,创业公司的进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这个月估值50亿的公司,下个月可能100亿,几年后就可能是天文数字了。然而,愿景基金完成千亿美金募资的2017年,这个最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04
孙正义的野心还在继续。
2019年7月,软银宣布成立愿景基金二期,预计募资规模为1080亿美金。其中,软银投入的金额为380亿美金。
但资本市场对于这位“东方巴菲特”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成绩显然尚未完成认可,连已经入局的资本方都保持了谨慎——第一期投入450亿美金的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并没有追加资金的打算,只是把投资利润继续投入。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孙正义始终没有找到那种真正有份量的牌,如阿里巴巴那样,能穿越质疑,并在资本市场保持坚挺地位。
但他显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日本武士坂本龙马是孙正义少年时的偶像,他出身普通,靠自己成为明治维新时代的活动家和思想家。孙正义把他的画像挂在了办公室,每天早上提醒自己,要做与龙马同样重要的决定。
孙正义的出身与龙马类似,童年在日本南部偏远的九州岛度过。他的祖父辈从韩国移民而来,父亲经营着靠天吃饭的小生意,孙正义从小就打定注意:如果将来经商,一定要自己掌握命运。
1994年,软银公开上市,孙正义跻身全日本最有钱的企业家行业。
比单纯数字更让他骄傲的是自己白手起家的方式,“我大概在日本巨富中排第四,但其他三位可能都是从前辈手中继承了房地产。”
他的身上始终有着日本武士精神的影子:绝不犹豫、无所畏惧、逆流而上。
马云评价他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几乎没一句多余的话,仿佛武侠中的人物:一、决断迅速;二、想做大事;三、能按自己想法做事。”
质疑声始终存在。
《金融时报》援引市场研究机构Sanford Bernstein 数据显示:在扣除全部债务之后,软银所持有的阿里巴巴股票和其他资产价值超过19万亿日元,而软银的市值仅为9.8万亿日元。
投资方面,华丽开场的愿景基金还没有取得与其出身匹配的成绩,而孙正义的烧钱换规模和估值的模式,也越来越受到质疑,有投资机构甚至将移动互联网的投资泡沫,归咎于孙正义开创的烧钱模式。
还有一种说法是,孙正义成为了愿景基金最大的风险所在——投资者可能会为他不切实际的野心和不再精准的眼光买单。
在19岁发出的那段狂言中,孙正义做出的人生规划还包括:60来岁把事业交给下一代。
但他至今没有明确的退休计划,尽管当年被他选中的马云已经在今年9月以一场摇滚演出告别了自己过去的身份,高调退休。
孙正义做不到。
他仍然在奔走,在寻找,在疯狂、激进与质疑之中,坚定等待着下一个马云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