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专访姚期智院士:AI是历史性的起跑线机遇
导读:最近,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长、人工智能学堂班首席教授姚期智教授,作客《人民日报》“大咖有话”直播节目,回答了关于中国AI、人才培养,科研方法等一系列问题。
“姚班”创办15年后,姚期智教授再次出发,为清华的本科生创立了人工智能学堂班,简称“智班”。
作为“图灵奖”创立以来首位获奖的亚裔学者,也是迄今为止获此殊荣的唯一华裔计算机科学家,姚期智教授2004年从普林斯顿辞去终身教职回到清华任教,现在也是中国科学院院士。
2005年,他为清华本科生创立了计算机科学实验班“姚班”。如今,在中国乃至全球计算机的科学领域都已经独树一帜。姚班桃李也在全球范围内成为AI科研及推进的佼佼者。
但姚期智教授没有止步,选择了重新再出发。他为清华的本科生创立了人工智能学堂班。
2004到2019年已经15年过去了,15年来姚期智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从“姚班”到“智班”,中国顶尖计算机培养的布局是如何展开?
最近,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长、人工智能学堂班首席教授姚期智教授,作客《人民日报》“大咖有话”直播节目,回答了关于中国AI、人才培养,科研方法等一系列问题。
谈科研及人才培养
《人民日报》:我的脑海中有关您的画面,其实是比较统一的风格,都是您跟学生在一起,您站在硕大的黑板前面,您的笑脸、学生们的笑脸、大家开心的样子。您和学生在一起的时候是非常享受的,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
姚期智:您说的一点没错,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因为我一直在学术界工作,作为一个科学家,最重要的是能够保持年轻人的心境,能够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的好奇、对知识渴望。
和学生在一起是每一个科学家的梦想,因为我们希望自己还有所有的科学家都能够向这些年轻的学生一样,永远有无止境的好奇心。
《人民日报》:我也采访过您的一些学生,学生们说起您的时候总是特别地感恩。他们经常会跟我说,先生教会给我们的不仅是知识层面的点拨,还有自己遇到困惑的时候和选择犹豫过程时先生给他们的点拨。对于您来说,您教给学生的我猜不止知识层面的,还希望成为他们人生的导师是这样吗?
姚期智:我认为我们教学生的不只是课本上的知识。不只是我自己,我希望我们所有的老师在知识的传播以外,能够让大家看到他们以身作则、他们处事的态度。
所以我觉得大家对于中国的学生有误解,我们常常听到大家说因为文化的影响,我们的青年学生没有创造力,他们不敢发现问题,没有新的思想。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真实的印象。
回来中国以后,从我接触到的所有学生来看,我觉得我们中国学生的创造力是非凡的、有爆发性的。我们中国以前所缺少的就是没有高质量的老师经常和学生在一起。
年轻人需要一些年长的科学家给他们以身示范,碰到挫折应该怎么样,对于学术的态度应该有什么样的道德观。我们需要在课堂上传授知识把自己的态度让学生明了。
《人民日报》:不但让学生在课堂上学会知识、掌握知识,还要通过您的言行、人生选择给他们做一些示范。我对一个故事印象特别深刻,是您的学生反馈给我的。您在课堂上引用一个我们都非常熟悉的童话故事——《绿野仙踪》,鼓励同学们说做好的研究要有智慧、有梦想、还要有勇气,或许不是每个人天生的就具备这样的素质,但如果经过历练、努力的话,没头脑的稻草人也可以锻炼出思维,那个缺少勇气的狮子也会振作起来。不是学生告诉我,很难想象出来,像您这样在我心中有一些严肃权威,然后有很高的学术位置的一位老师可以跟孩子们这么的轻松地、自由地、贴心温暖地聊一些话题,您经常这样吗?
姚期智:我跟学生谈一谈成功的要素。一个人的成功,在学术上追求非常纯粹的一种领域来讲,光是聪明是不够的。往往看到成功的例子,其实不只在学术界,在别的创业或其他的领域,最成功的人都有非常强大的人格和性格的因素。
我和学生常常说一个人的聪明并不完全是天生的,即使是数学能力、解题的能力,这种并不是你一进大学的时候,就有的人比你聪明一辈子比你聪明。人会不断改善自己,往往过了几年以后,你发现本来没你聪明的人要聪明了。
我觉得像这种事情,即使大家认为是一种天生的品质,都是可以改进的,那更不用提在其他方面,在勇气方面、在执着方面都是自己可以要求自己改进的。中国的学生创造力是非凡的。
《人民日报》: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们知道您是天才级的,我们用现在的词叫“学霸”,您选择了物理学方向,很快完成并取得了学位,后来您沿着计算机的领域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就。我们把它作为一种学习上的成功的话,这个成功的因素是不是就是刚才您说到的努力与坚持?
姚期智:那个时候计算机是个新兴的科学,那时就可以看到它里面有很多的科学问题都是非常有意思的,是个新的世界。
人如果有勇气在一个新的科目、新的问题上投身进去的话,往往回报是非常大的。一个学科、一个事业,如果在开始的时候就身处其中,在里面几乎所做的任何工作,到后来都很有希望能够变成一个领域里的领头羊。
所以我在那个时候做了这样的决定,按照您刚才话来说,我觉得我的本性是一个很胆小的狮子,我在那一刻发出了勇气,所以对我以后的事业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人民日报》:回过头来看,您是当时比较早吃螃蟹的人,不是所有人都了解这个学科,看好这个学科。这么多年下来,事实已经证明计算机已经是我们生活当中最重要的学科之一,我们生活中处处离不开它。回过头来看您的选择,是不是也感到很幸运能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学科,在有生之年希望把它继续发扬光大?
姚期智:人生回想起来,有一些必然的因素,也有一些偶然的因素。
必然的因素我想每一个人在任何时候你都要对你自己的处境、你的理想和你想做的事情做出理智的判断。
偶然的因素就是你也许会接触到比如说计算机科学,在那个时候你可能是某一个人,或者碰到某一个朋友,听了某一个演讲,这些偶然的因素它对人的轨迹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我觉得我的人生里面非常幸运碰到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人支持我的工作,但我还是相信这些偶然的因素对你的轨迹有一些影响,它中间有一个必然的因素就是你的性格和向上之心,你不走这条轨迹,走别的轨迹的话,我相信大概也会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事业和前景。
谈姚班成功背后
《人民日报》:十五年来,一路走过来时间非常快,“姚班”在全国全世界计算机领域产生非常好的影响。我相信过程当中有一些艰难和不为人知的一面,不知道今天这样一个机会,您愿不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关于“姚班”的心路历程?
姚期智:我回国这件事在十几年前还是一个比较少见的一个现象,那个时候清华大学的领导对我回到清华特别重视。
其实要重新办一个这样特别的尖子班,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非常困难的,如果在美国的大学,办这样一件事情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在中国做到了,我非常感谢学校的领导们能够看出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们背后做了很多工作,我当时不知道,十几年以后我才听别人说当时学校的领导下很多功夫,在学校做了很多的工作,才能够使得这件事情实现。
我在清华所做的事情能够得到一些效果,一方面是我个人花了很多时间,但是其实最大的功劳还是学校把这些事情替我做好了。
我想在对于过去这十五年“姚班”心路历程,我心里面想到的这些印象,其实都是一些非常令我温馨觉得非常值得的一些印象。
譬如说,在我教的大一的计算机的数学课里面,我跟班上的同学提到了一个在计算机系统里面非常有名的问题,有一个同学当场提出了解决方法,大家都认可了这个答案,我一看果然是正确的,而且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想到的方法,还非常的简单,很容易就知道它是正确的。
我当时想,这应该是当初这些非常有名的计算机科学家解决这个问题时,应该第一个想到的方案。经过二三十年,一个清华一年级的学生能够当场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我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
基本上我在“姚班”十五年,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有这么高质量的学生,因为我在美国最著名的这些大学都教过同样的这些本科生,但是我们中国的学生做到了。
当你把高质量的天才型学生放在一起,加以好好培养的话,他们彼此之间互相良性竞争的结果就产生了一个真正的天才班。所以我感觉得到在清华只要好好做的话,能够做出全世界最高质量的本科教育。
《人民日报》:其实我们拥有最好的学生,我们困惑如何把这么好的学生培养成一流的人才,一流生源到一流的人才,一流的教学方式方法,一流的理念,一流的评价机制和环境等等,目前经过这十五年的探索,对于我们“姚班”,人才培养的模式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刚才我们说的一流的生源、一流的师资、一流的理念方式方法和评价体系呢?
姚期智:我们确实达到了这个境界,其实这里面您刚才讲的许多的元素都是对的。但其实严格上来讲只有一个元素,就说你能够找到一群非常好的老师,非常有学问的老师,他们本身在科学研究上有非常高的成就,而且他们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把本科的教育做好。
这其实不但是一个必要条件,而且是一个充分的条件,如果能够在院系里面组织这样的一个队伍,跟他们说你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本科教育做好,那我觉得在中国任何的地方都可以把本科教育做好。这里所需要的不是资源问题,甚至不是制度问题,而是一个决心的问题。
一流研究的老师在一起合作定一个课程,亲自来教这些课的话,一个好的研究,一个好的教授,基本上他对自己会有要求的。
如果教授的不好,他自己就会觉得非常惭愧,尤其是有很多别的同样优秀的老师。天生会有一个竞争心,他会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很多的改革其实到最后归纳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做得好,我们整个教育系统、研究系统就做得好,做得不好,改变其他制度没有用。
怎样把人才招进来,培养一流的人才,招到一流的人才,其他的资源我们都有,我们学生够聪明,关键是我们下定决心找到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研究者。
《人民日报》:说到十五年“姚班”人才的培养探索,我们知道其实已经硕果累累,因为我们在新闻上看到了很多从“姚班”走出来的优秀的学生们。他们当中有的已经在计算机领域被誉为天才,在创业的领域科技创新,把科技和创业很好的结合在一起的一些当今社会非常需要的卓越的人才。还有一些去大的公司供职非常优秀,您觉得目前人才培养的效果跟您的预期是不是一致的?目前整体人才培养结果您满意吗?
姚期智:我觉得非常满意。十五年前回到中国,我当初的目的基本上就是在怎么样能够把中国的大学教育还有专门的研究再提升一个层次上贡献一些力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一些成果。另外还有超过我本来预期的发展的,我回国不久以后,我就感觉得到,计算机科学将来一个最大的发展方向就是在交叉科学上。
计算机技术可以和别的领域结合起来,做出很多对世界、对社会有贡献的工作。所以我向学校提议在清华成立交叉信息研究院,在这个院里面,我们把譬如量子物理、生物医学、经济金融等等的领域和计算机科学的技术结合起来。这在当时应该是一个非常先进的观念,在世界上都是很少有的。
十年以后,我们再看看确实证明了。因为现在大家都高度提倡交叉学科,所以我们在交叉学科里面能够组织出一个非常强的团队,而且一个特别好的事情是由于建立了这样一个有实力的交叉学科的队伍,使得我们最近两年开始做的工作有了一个真正理想的平台。
第一个就是,过去这两年,我们致力于怎样把老师们的科学成果转化成商业的落地,把产学研的结合实实在在的堆积起来,我们现在成立了人工智能学堂班,在我们现有的平台上,让人工智能这一个在性质上完全是交叉的学科有一个最理想环境,所以我个人觉得非常满意。因为我们当初觉得交叉学科它是一个未来的方向,而且现在人工智能这么热门,其实人工智能就是把计算机科学和各种交叉学科所有的技术提炼出来的。
所以如果看看我们这个交叉信息院里面的老师所做的工作,把它看成一个人工智能学院,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
谈成立智班
《人民日报》:我们专门成立了人工智能培养的实验班,我们都把它亲切地称为“智班”,您的名字姚期智,姚班有了,智班有了。有朋友开玩笑“期班”是什么呢?我们也知道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普通生活的群众当中,大家对于人工智能有不同的认识,有人认为说未来的一种方向,有人说还是人工的成分多一点,智能的成分少一点,这都是大家的认识,您怎么样预判人工智能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以及在这个节点成立一个人工智能专门人才培养体系的目标是什么?
姚期智:人的智能机器可以做得到吗?基本上是一个具有非常开放性的一门学问,因为它所探索的不是计算机怎样运作,而是我们人类的智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在当时是非常超前的一个问题,在1950年以后,经过了50年,大家对这个问题还是刚刚做了一些进步。最近这十几年在人工智能的技术上有了相当大的突破,所以我想我们现在这个时机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重新来检视人工智能这个问题。
我们人类的智慧到底是怎么样,我们用机器能够模仿他吗?这个问题牵扯到非常多的学问,会引起哲学上的问题。机器如果能够和人类一样的话,那么它是不是就是人类。还与非常热门的脑科学神经科学有关系,跟人的心理学、社会学有关,所以它是一个有广大牵连的一门学问。我们如果把它想做成只是计算机科学的一部分,我觉得在我们现在看起来至少从我的观点来看,我觉得有一点亏待它了。
现在人工智能这些新的技术的发展也给了我们一些线索,对于我们在了解机器的智能和人工智能上有了一些新的可以发掘的地方。我想在这个时候,当我们想要研究人工智能的问题时,不防把它当作一个新的学科来看。
人工智能的算法和我们一般讲的在计算机科学里面所做的算法,有一处科技上不一样的地方。在计算机科学传统上设计一个算法的时候,我们基本上是用数学的方法分析它、了解它。在数学上我们了解了以后再来写算法。写算法的时候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一定是对的。
人工智能的算法就完全不一样,基本上我们现在还不太真正的了解,为什么这些人工智能的算法它的结果这么好,所以对于人工智能来讲,它的性质本身它有很大的个性、很大的特色,所以在这个时候,对人工智能的推动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我们清华开办一个人工智能班就是基于这个原理。中国在几十年前曾经丧失了一些和国际上同时起步的时机,我想我们现在有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在以后十年二十年人工智能会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应该在这个时候跟别人同时起步甚至比别人更先走一步,好好培养我们的人才,从事我们的研究。
《人民日报》:您也说了人工智能是体系很复杂的,多元的学科交叉,它不是完全的在计算机学科内的某一个领域内的某一个学科的分支,对于人才培养方面,对您来说挑战和要求会更大?
姚期智:对我们来讲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整个的交叉信息研究院本身就交叉,我们这里面有做生物的,有做物理的,有做经济的,所以对于人工智能,不管是跟它相关的学科,或者是在应用上我们都有了非常大的阵容。把人工智能当作一个新的学堂班来办,我们觉得非常兴奋,而且大家很热情,我们好好把这个班办起来,让人工智能方面的培养能够办得和我们以前培养“姚班”一样的好。
《人民日报》:培育人工智能领域领跑国际的拔尖的人才,如果稍微具像一些的话,是偏原创理论方面的理论性的人才,还是实践应用层面的人才,你们有更具体的考虑吗?
姚期智:人工智能是一个基础和实用紧密结合的学科。所以我们在培养人才的时候,一定要两方面都注重。当然不能先做应用了解其中的基础,还是要从基础做起,在培养人才的时候,对于一般的科学基础、一般的计算机基础,以至于人工智能特别的基础,这些我们都要重视,而且我们在培养方案中,前面的两年时间会使我们的学生能够达到一个本科班四年所能够达到的强度。
在以后的两年里面,我们会更注重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和其他院系老师合作,能够把人工智能做一个有意义的应用,同时这也是促进清华大学整个交叉学科发展的非常好的方式。
人工智能本身就是一个最自然的推动者,因为人工智能的技术是一个具有普适性的技术,有了这个技术以后,对很多别的学科的问题都能够起到提升作用。
经过这种方式,学生们学习到交叉方面的问题,同时促进我们的老师和别的学科的老师的发展。所以我想我们这样推进的结果,应该是世界还没有人系统做过的一个事情,我希望我们能够把它推广成功。
谈AI现状和影响
《人民日报》:替我们普通网友问一句,人工智能究竟对于人类社会,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影响怎么样,放眼很多年过去之后,对于世界对于人类的生活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吗?
姚期智:非常清楚就是人工智能现在已经深入了不少的领域,但是它还有些领域还没有深入的进入,比如说人工智能对实体经济的运行能够增加怎么样的效益,像这一类的事情人工智能在以后的几年里面,用我们现在有的技术应用把它升级,会在我们的工业和企业上产生相当大的效益。
从长远来看,将来人类社会更大的转变也仰赖于人工智能不满意于我们已经有的技术,在基础研究上会产生更多的新的技术。
因为我想普通人不晓得,在过去十年里面大家觉得是突破的人工智能的技术,其实不是一个最近的发明,这个叫做深度学习的神经网络学习方法,其实在三十几年前就已经进入人的视野被提出来了。
开始的时候由于种种原因,效果并不明显,一直到现在整个计算机的效率和速度增加到某一个程度以后,这种算法才突然之间能够产生非常令人震惊的效果。去年有三位做深度学习的原始科学家得到了“图灵奖”,他们的工作基本上都是30年前做的,所以这个也是对我们的启示。
在科学界,不要一味的求立竿见影速成,而是真正的做一些基础性、创新性的研究。
所以我们在下一步的人工智能里面更加提升我们机器的效率的话,也是需要依赖我们现在对于人工智能基础研究更多的投入。
我们这些基础研究能够打破现在技术的瓶颈的话,我们真的有希望能够让我们的梦想,让机器和人工的智能趋近了一步。我们所有的效率会得到提升,很多现在想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发生。
但是在那种情况之下会产生一个非常大的社会效应,就是如果机器的效率大量的提升,那我们人类的重要性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会受到影响,那么我们还有没有足够多的工作让大家做,我们各种法律会不会需要调整。
因为大家都看到无人自动驾驶的发展,这些在道德伦理上的问题和法律上的问题会放到我们的面前,我们必须要面对它。所以对我来讲,我觉得我们人类应该是保持着一个开放的心情,不用惧怕科技,我相信人类有足够多的智慧控制好新的科技。
我们确实有很多成功的例子,比如说在生物科技上有很多很大的进步,但是很多道德问题也随之而来。
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政府、科学家集在一起对事情做出处置。我基本上对于科技是非常乐观的态度。
“我对中国AI相当乐观”
《人民日报》:不知您注意到没有,今年“五一”之前在上海举办的院士沙龙活动中,中国工程院院士徐匡迪等多位院士曾针对人工智能发问,被媒体解读为“揭开了中国人工智能虚伪的面纱”。“徐匡迪之问”的主要论断是,人工智能的核心是算法,但事实上中国并没有多少数学家投入到人工智能的基础算法研究中去。这一论断在提升人工智能的热度之余,也让许多人对中国的人工智能产生了担忧。对于中国人工智能未来的发展,您怎么看?
姚期智:中国的人工智能在应用上绝对是杰出的,相对的来讲对于算法基础研究没有那么强,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从长期的观点来看,我还是相当乐观的。
受到学术界的重视,很多的学校和研究机构都已经在对于人工智能的基础研究开始注意,我就拿我们清华大学来做个例子。做算法是我的一个专长之一,在清华大学,算法的研究和教育一向受到非常大的重视。
最近这些年来,人工智能算法变得非常热门,清华大学在这一方面也有很多的人才,而且我们现在不单是目前在清华已经有相当坚强的人工智能算法的人才,而且每年都在继续引进更多的人才。我想如果从人工智能总体上来看的话,清华的人才包括在基础的算法方面都是相当出色的,所以我想不管是在教育上、应用上、基础研究上,我们都能够交出一个非常亮眼的成绩单。
我觉得我们现在没那么强,但是以后的几年我们能够追上。
《人民日报》:说到与之有关的话题,对于咱们国家来说,在科学技术有这样的一个从追赶到逐渐追平,甚至领先和超越发展的进程。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国家在关键领域、关键技术依然存在一些卡脖子的情况。在信息安全领域、计算机科学领域、人工智能领域是否存在这些问题?中国的信息学发展在国际上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姚期智:在传统的设计和攻击密码上、破解密码上,中国是有很强的实力,很多年都是这样。在比较新的热门的安全研究上,我们中国这方面的人才比较缺乏。虽然人数比较少,但是我们中国在安全这方面有非常好的专家,这些专家他们对于安全领域各方面都相当了解。
所以说,我们像组织一个军队一样,我们有这些将军级的、统帅级的人才,只要把这些人充分使用起来,重视这方面的发展,在短期间,我们成立的部队能够变得非常强大。
我举个例子,现在非常重视的一个热门问题是隐私保护的问题。我在三十多年前,提出了一个观念和解决的方案,叫做多方安全计算。
我们两个人中每个人有一个数据,想要两个人数据合起来,但不想把数据交给对方,我们希望使这个计算做成,但是完全不透露我们的数据是什么。共享数据保护隐私的方面,我提出来观念的时候完全是一个科学的好奇心。现在这个方面变成了相当大的做密码安全的一个领域。
在当初的时候,计算机的能力无法实现这些事情真正的运作起来,但是经过了三十多年的发展,现在计算机终于足够的快,能够把这三十年大家不断改进的方案开始运作起来。多方案计算现在是一个非常热门的一个关键技术,会在金融科技甚至人工智能,在医药保护共享数据等方面都是一个关键技术。
所以说现在关键已经成为各国怎样能够把技术落地。我想我们中国也有自己原创的技术。
《人民日报》:对于做科研的很多工作人员来说,需要这种原创力和想象力,需要大胆想象的勇气和空间,这样回到我们人才培养当中,我们现在强调不要过分的注重专业的教育,要给大家一个可以充分激发想象力和原创力的土壤,您在人才培养是不是也着重激发和培养学生们的这一方面,让他们能够生长出来像您当年那样大胆的想象?
姚期智:我常常跟学生讲,我们文化生活的背景还是很重要的。以我个人为例,我们生长的年代,我们读了很多中国的古书。对于四书五经我们觉得读这些东西没用,后来发现它里面真正体现了一些先贤的智慧。
我们的班上有机会的话,我都跟他们讲通识教育的重要。我们办这种学堂班,多半还是注重技术教育,让他们有想象力,能够在科学上有大胆的创新力。我们把文化背景和通识教育留给清华大学,清华大学最近这些年对这方面非常注重,所以我对学校很有信心。
《人民日报》:之前预约的网友很多都是年轻人。青年人在成长当中面临很多重要的人生选择,当中有一点点迷盲不知道该怎么样选择,从您的成长经历来看,您的很多人生的选择在我们看来不走寻常路,开拓出一条新路。您给我们分析一下什么理念撑住您?15年了,当时回国之初的那个愿望,今天有没有实现呢?以及对于我们广大的今天正在收看我们节目的网友来说,对于年轻人来说,人生的价值终极意义是什么?您有哪些嘱托给他们?
姚期智:我能够给年轻人的是我自己的经验吧。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立志,你从小的时候,你即使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要立这个志向,比如我要做一个不凡的人,用诚实的方法做出一番事业。
你一个人一生到底想做什么事情,这是成长的一个过程,在不同的时候肯定会有不同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你在任何一个时期都常常要停下来想想看,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我目前所做的事情是否是我最理想的工作。
我自己的感觉是,当你有机会来做决定的时候,常常是有一些自然的节点,你需要考虑,有好几种不同的方向,你要来思考。我自己的经验是你如果真正的对自己非常诚实,思考透彻,通常来讲一定有一个选择是你真正想的。
所以我可以说在我的人生里面我没有做过一个我犹豫的事情,每个事情即使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哪一个是对的,但是经过一阵以后,我都能够自己真正的了解我自己,知道我向什么方向走。
所以我觉得第一要好好想一想,第二有勇气冒险。假如你有两条路,有一条是非常稳当,你知道你十年以后干什么,另外一条路里面,你选择了以后可能好可能坏,十年以后但是有很高的一个回报,我选择后一个。
我知道我如果在一个选择点上,可能有一个很好的远景,我自己很想做这件事情,如果我不做的话,我将来一定会后悔,因为你不知道这条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