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原社长戴自更:媒体总要告诉人家一些真相
导读:媒体总要告诉人家一些真相,或者说真理。能够让人家看完报道之后,得到一些什么。
戴自更
1963年生于浙江宁海人,曾任《光明日报》社编辑、驻新疆记者、广东记者站站长。 2003年,《光明日报》与南方报业的《南方都市报》跨地区合办《新京报》(现《新京报》已转归北京市委宣传部管辖)并担任社长。以打造“全媒体内容原创平台”的办报理念推动传统都市报转型。2017年8月,出任北京市文化投资发展集团总经理。
戴自更微博自从2019年4月1日停更
【戴自更近年接受媒体访谈时言论集】
我们那一年北大在浙江招30个人,人民大学招20个人,复旦招了35个人吧,我的成绩在整个省里排到前30名,基本上这些学校老师说都能进,我昏头昏脑地就报了。反正离家远一点嘛,那时候就想到离家远点的地方去。
我大学时候比较用功,我们有几个老师说起“中文八一”(班级),总是说“这就是戴自更那个班”,他们觉得我这个人是一个标杆。在他们看来,我这个人特别好、特别用功、也特别淳朴。
1981年刚入学不久,女排世界杯我们赢了。我们一帮同学跑去天安门游行,喊的是“振兴中华”的口号,那时候感觉你的命运跟身边的人、社会和时代是密切相连的。
创办新京报的初衷是办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报纸。报纸首先是新闻信息的载体,要还新闻本来的面目。记得当时我跟程益中几个人在楼下印刷车间等着报纸印出来,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办报的想法落地了,意味着以前想法的实现和未来即将为它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新京报确实影响了很多人,但我们绝对不是救世主,中国社会的进程是靠潜移默化影响的,是久久为功的事。
媒体总要告诉人家一些真相,或者说真理。能够让人家看完报道之后,得到一些什么。我之前说燃灯者,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是光,就应该照亮点什么。而不是去为一些不正确、非常识、非理性的东西推波助澜。你得守住常识,讲理性,要能够超脱于利益集团、利益格局之上,能告诉老百姓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我在13周年社庆主题词:我自大道直行,不信邪,不媚俗,不动摇。
自己越发喜欢鲁迅的一句话:“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他说:“我愿意担当人梯的角色,让我年轻的同事们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
时代巨变的洪流中,坚守初心,犹如傲骨凌霜。唯有守护最初梦想的毅力和勇气,才是推动国家进步的力量。
2003年11月11日,我们从永安路106号出发,记录这个国家一点一滴的变化。12年后,我们选择了30人——他们无论身处喧嚣躁动,抑或遭遇时代逆流,均以不变的信念应对万变的困局。
在岁月的年轮中,他们有快意、有消沉,有对酒当歌、有失意彷徨。在一次次的磨砺中,不忘初心,举步向前。
说真话,讲真相,回归常识。
投身这个行业,确实是受到法拉奇等一代新闻人的影响,她的经历让我觉得,记者的职业很崇高,可以改变很多。还有埃德加·斯诺、范长江、获普利策奖的战地记者、调查记者等等,他们去一个地方,告知人们那里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这些事件对社会、对个人意味着什么。办报纸的目的,就是告诉人们真相,同时提供进步的、美好的价值判断,就是说真话、讲真相。
在满足大众的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方面还是有所成绩的,否则也不会有目前的影响力。我听到很多这样的评价——新京报还是中国最好的报纸之一。
最初的想法是办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后来又想要办一份中国最好的报纸。前几天与一位长者交谈,他说媒体应该是一盏灯,这种说法给我启发。媒体确实应该是一盏灯,照亮别人灵魂的灯,给别人以方向的灯。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照明工具,从棉籽油灯、煤油灯,到电灯、LED灯。作为媒体人,我们就是点灯的人。
我们这代人,骨子里还是理想主义者。当然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有多少能耐就做多少事情。尽管现实有时让人很悲观,你看不到自己的努力到底有啥成效,我曾经拿西西弗斯的故事做自嘲。但觉得自己是在做符合良知又力所能及的事,这就够了。
我一直很喜欢鲁迅和王小波的作品。他们身上有浓郁的知识分子情怀,他们敏锐、深刻,对人性的透视,以及不妥协的态度,都是我喜欢的。他们两人都有些“拧巴”,区别是鲁迅更严肃,王小波更诙谐。他们都以批判现实为己任,但本质上是理想主义者。
为了跟光明的领导解释我们要办的是一份什么样的报纸,我从广州背了一个月的南方都市报到北京,厚厚的一摞,我讲了大概,又把报纸分送给他们,最后我也没搞清楚,他们是不是明白了。
我们给自己定了三年规划,办一份主流大报,其实影响力和领先优势在创办不久就显现出来了。
新京报差一点就办不了,最后是中央主管领导拍板定的。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关乎报纸生死的问题就会冒出来,比如2005年底2006年初、2011年秋、2013年初,都有过类似经历。这些遭际,对别的媒体和媒体人,可能经历一次就很不容易,在我们则是接二连三。
“适度的冲撞”的存在,对促进媒体的生存空间是十分必要的。当然“冲撞”必须有相应的前提条件作保证,否则会招致麻烦。
12年来,新京报成千上万的舆论监督报道,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没发生一例事故,证明这种冲撞是必要的,也是可能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鼓励我们不断地探索、创新。
得罪人肯定有。因为舆论监督报道,很多人找来,有各种关系,如果都应承,报纸就没法办了。我就给自己定了一条:除了上级主管领导,谁来说情一概不理,这样当然得罪人。中国是人情社会,你不给人家面子,别人当然觉得你不近人情,久而久之朋友来往就少了,不过这样生活也特别简单。等哪天退休了,我挨个去向人道歉,看看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谅解。
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代价,何况是自己感兴趣、有意义的事。报社这份工作是有些苦、有些抑郁,但也满足了我不少欲望:可以服务社会,可以拥有尊严,可以实现人生价值,当然日常也够养家糊口,我觉得是痛并快乐着。
冯小刚就说过,有了微博,他也可以办报纸了,自己想说什么、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掌控,也不会被媒体误传了。我之前拒绝开微博,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舞台,历史总是这样不断地向前。遗憾尽管也有,但是这是规律,不能也没必要抗拒,只能迎接。我选择了、努力了、坚持了,和这么多人一起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情,这就够了。
不论什么时代,不论什么形式的媒体,有价值的、特别是原创的新闻资讯总是需要的。从这个角度看,做原创内容肯定有前途,现在很多资本选择原创内容,也验证了这一点。当然做原创内容,尤其是做适合互联网传播的原创内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传统报纸的原创内容有本质上的区别,一篇稿子放在报纸上,可以滥竽充数,在精准阅读的新媒体中,是原形毕露的,其影响力是根据数据来评价的。这方面对我们传统媒体人是巨大的考验。
鲁迅有句话我很喜欢,“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光明去”。过去12年,作为新京报的掌门人,这是我行为准则的座右铭。我更多的是承担起责任,领着大家义无反顾地去创新、开拓、尝试。遇到挫折了,招呼大家抱团取暖。接下来,我将更多地做好“人梯”,帮助年轻一代媒体人去实现属于他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