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剧的夏天
导读：从6月连续撤档，到7月热剧频出，《陈情令》意外爆火，《亲爱的，热爱的》全民热议，《长安十二时辰》口碑爆棚……短短数十天，影视业经历了谷底与云端、海水与火焰的多重刺激。
撰文 / 董雨晴
突然拥挤的暑期档，让人们产生了影视业回温的错觉。
从6月连续撤档，到7月热剧频出，《陈情令》意外爆火，《亲爱的，热爱的》全民热议，《长安十二时辰》口碑爆棚……短短数十天，影视业经历了谷底与云端、海水与火焰的多重刺激。
但剧集行业的现实却不容乐观。多位业内人士称，目前行业“库存压力极大”，几大平台采购内容量级骤减，仍旧有不少网剧处于“搁置”状态，已购作品也有很多没有播出。这意味着，能够播出的剧集都是平台选了又选的精品。
库存增加、回款减少，给企业开拍新作品带来了压力。“很多项目都没有开机，今年暑期档这样的大剧，未来两三年内肯定不会有了。”一位资深制片人颇为无奈，尤其是投入大风险高的古装剧，鲜有人敢贸然开机，新开拍古装剧集基本将聚焦在小成本网剧和网大中。
据广电总局2019年7月公示的全国拍摄制作电视剧备案，古代剧仅2部，占比仅2.7%，去年同期则有13部，占公示总数的13.98%。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数月，降温体感十分明显。7月底，广电总局办公厅发布了关于2019-2021年度全国《电视剧制作许可证（甲种）》机构情况的通告，其中获得许可证的企业从去年的113家直接锐减至73家。
二级市场，多数剧集内容公司业绩堪忧。据华策影视2019半年度业绩预告，预计亏损在6000万元到5500万元之间，净利润较上年同期下降约120%；唐德影视上半年预计亏损在7250万元至7750万元之间，净利润同比下降约180%；其余包括欢瑞世纪、慈文传媒在内的多家剧集公司盈利均有不同程度下滑。
数据更新：8月10日
“很多项目开不了机，很多艺人也在休假状态”，有艺人宣传公司告诉大鱼财经，“以往都是执行经纪去谈戏，现在要艺人亲自上阵，才能谈下一些好的项目”。
最工业的一届暑期档
3部剧5亿投本、2部千人以上剧组、1部采用电影级表演捕捉CG技术——这个暑期档，毫无疑问是过去几年来，工业化气息最重的暑期档。《长安十二时辰》与《九州缥缈录》《全职高手》的投资规模在剧集行业创下新纪录，《九州缥缈录》剧组工作人员规模创下古装剧之最达到3000人，《全职高手》动用了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旗下动作捕捉技术提供商Profile Studio。
《全职高手》片场 来源/官方微博
国剧工业化豪赌起源于三年前的夏天。2016年8月，曹盾看到《长安十二时辰》小说原著时，正在倾力拍摄投资规模超3亿人民币的《海上牧云记》，因此，当时找曹盾的片方，手中拿的大多也是千万级的大IP。
为了《长安十二时辰》，曹盾推掉了十几部戏，“一大类是魔幻，一大类是宫廷权谋，这个东西太多了，观众可能会希望看到不一样的吧”。
在曹盾看到《长安十二时辰》剧本前两个月，改编自《魔道祖师》的《陈情令》也启动了剧本研发工作。
那时玄幻、古装题材盛行，大家都痴迷于大IP的改编故事。当年底，柠萌影业从作家江南手里拿下《九州缥缈录》的影视改编版权，总制片人徐晓鸥找上了导演张晓波，三方一拍即合，决定做一部“东方史诗”。
为大IP蒙眼狂奔的长跑赛中，还有一个关键的第三方，就是正在经历粗犷式竞争的视频平台们，为此掏出了大量级资金，支撑金钱以秒计的东方想象力。那是国内影视从业者难得的高光时刻，终于有机会在品质上下功夫琢磨。
古装剧是剧集工业化的重要练兵场。从世界观组建、剧本研发、服道化设计、后期制作等等，无一不在考验团队的大场面操盘能力。
柠萌影业董事长苏晓认为，《九州缥缈录》与此前的国产剧集相比，工业化水平的突破正体现在大项目的操盘能力上，“工业化不是技术和制作，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它融合了资本、艺术、技术再加上匠心和管理，最终实现一个综合水平的提升”。
《九州缥缈录》剧照 来源/官方微博
除了资本投入，艺术则包含了美术、道具、服装、建筑、兵器，甚至是天文地理文字语言等基础世界观的建设。所谓匠心则是指下苦功夫将这些设定实现落地，“不是说靠一两个艺术和技术特别高超的人就能够把它做出来，整个剧组多的时候3000多个人，每一个工种都非常重要，所谓工业化，不能有任何环节上的短板。”苏晓说。
《九州缥缈录》总制片人、柠萌影业副总裁徐晓鸥解释说，所谓练兵就是这个几千人的大剧组，拍摄期超过10个月，但项目超支比例仍旧控制在个位数范围内，这得益于精细的项目管理流程，以及十分苛刻的推进落实态度。
流程考究也是《长安十二时辰》的特点。这部剧筹备期7个月，拍摄217天，曹盾仍认为时间非常赶。因为街景、铠甲、服饰、妆容，甚至是片头文字，都要对盛唐文化进行深刻的研究。同时，吸取了《海上牧云记》的教训，曹盾并没有让《长安十二时辰》的形大于神，而是充分为人物和情节服务。
考虑到国内剧集制作工业化水平较低，两部作品都启用了电影级别的配置。但这也正是难点所在，曹盾称一般电影视效镜头不过数千个，相比之下，体量巨大的电视剧镜头可以多达数万个。
“不能完全照搬电影模式，电影只有两个小时的体量，电视剧的规模庞大，要考虑在有限的预算内，如何实现最佳效果”，苏晓的心得是，大量工作一定要前置，绝不可以在现场边拍边调，案头工作一定要尽可能充分。
平台存在感最强的一年
暑期档火热，最强推手是平台，最大赢家也是平台。
追剧追不过来——这样的盛况过去难得一见。以往大剧的首选播出平台一直是电视台，近几年有了少量台网同播剧，今年则是网台用户完成交接，网络平成为头部大剧竞争的重要战场。
摒弃了线性排播带来的空间问题，在腾讯视频、优酷、爱奇艺几大网络平台的造势下，今年暑期档几部头部大剧同时期播出，带来2019剧集暑期档的异常繁荣和激烈竞争。
包括《长安十二时辰》《陈情令》在内的多部作品，自立项伊始便有平台保驾护航，平台提供资金和资源，剧集公司做研发、承制方。业内也把这种剧称为平台定制剧，手握主动权后，平台才能围绕IP倾注大量资源。
《陈情令》是新晋剧集公司新湃传媒第一个主控的大项目，剧本研发等前期工作主要由新湃传媒独立完成。但从选角开始到后期制作，企鹅影视都会提出相关建议，在后续播放过程中，腾讯视频也予以资源倾斜，几方各司其职。
《长安十二时辰》有优酷的加持，也给了主要承制方曹盾工作室相当大的创作空间，包括在象山影视城搭建70亩实景，精致还原长安城的建筑、街道以及盛唐精美服道化。曹盾认为，《长安十二时辰》是他拿到的一把中等偏上的牌。
投入不菲，收益也不错。
趁着《陈情令》大热，腾讯顺势收割流量。在QQ音乐、酷狗等平台上，《陈情令》衍生音乐专辑每张定价20元，截至发稿共卖出63万张，粗略计算下入账1200万元。此外，歌曲的MV也可以单独付费观看，购买一定数量专辑，还可以解锁演员的拍摄花絮、对白、高清剧照等等，这些明星周边充分刺激了饭圈女孩的购买力。
紧接着在8月7日晚间，腾讯视频针对该剧仅剩的6集未播出内容，搞出会员提前看结局的创新收费模式，会员可以选择单集6元购买，或者是30元6集打包价，截至8月8日下午15：00，已有260万人解锁至大结局，仅十余个小时，腾讯视频就收获7800万元。
除此之外，据该剧的制片人杨夏透露，《陈情令》衍生的两部网络大电影已经拍摄完毕，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新湃传媒还计划在明年暑期筹备相关的院线电影。
大剧也给优酷带来了高收益。在此前的采访中，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阿里大文娱CTO兼优酷COO南天告诉大鱼财经，《长安十二时辰》将创造优酷的各项历史，包括播放数据、会员拉新、平台月活等等。7月26日，优酷发起了“全城助力提前看《长安十二时辰》结局”线上活动，48小时内，报名参与人数超过了30万人。8月12日12点，会员将提前解锁大结局。为此，优酷8月11日在西安、杭州、北京、上海、广州、南京、成都等12座城市，举办线下看大结局活动。
时势造新星
全面升级的暑期档也顺势造出了不少新星。
据艾漫数据，尽管前期宣发力度不大，但《陈情令》在开播首日便迎来超过10倍的热度增长。此后，一直处于稳定升温的状态。灯塔平台上，《陈情令》自6月27日开播至今，就一直维持在热播排行前3名中。随着剧情的推进，《陈情令》的豆瓣评分也从开画的4.7分涨到了大结局时的7.6分，微博话题讨论1807.1万，阅读达到了148.5亿，是同期播出的《长安十二时辰》微博阅读数的2倍，《九州缥缈录》微博阅读数的4.2倍。目前在腾讯视频，《陈情令》的播放量已达到了41.3亿次。
与之不同的是，《长安十二时辰》则迎来了高口碑，豆瓣开画评分8.8，播出到大结局，在22万人评分情况下，分数维持在了8.6分。开播后人们围绕其精美的服道化、流畅的镜头语言以及最终显现出的电影质感展开了不少讨论，微博话题讨论数达到了1235万。
《陈情令》和《长安十二时辰》的上线，点燃了暑期档。据不完全统计，网络独播作品中，腾讯视频有《陈情令》《全职高手》，优酷有《长安十二时辰》《天雷一部之春花秋月》，爱奇艺则有《宸汐缘》《七月与安生》《无主之城》《烈火军校》等。
上星剧《九州缥缈录》同时在优酷和腾讯播出，《亲爱的，热爱的》则选择了腾讯视频与爱奇艺，《小欢喜》《加油，你是最棒的》是全平台发行。
综合网台热度，据骨朵热度指数排行榜7月月榜，热度排名前五的分别是《陈情令》《亲爱的，热爱的》《全职高手》《长安十二时辰》《九州缥缈录》。
暑期档的战火升温，也带火了新一批流量，而微博、抖音等社交平台也显现出截然不同的追星态度。
在微博超话社区，肖战与王一博分别位列第三、四的位置，直追排在前两位的蔡徐坤与朱一龙。在微博明星势力榜中，肖战则直接排到了第一位，第二、三位分别是李现和王一博。
艾漫数据总裁曹永寿告诉大鱼财经，“戏带人”的法则在这个暑期档表现尤为明显，在《陈情令》与《亲爱的，热爱的》播出后，肖战、王一博、李现稳居粉丝活跃榜前三的位置。
微博之外，抖音也成为这一场造星运动中的重要战场，用时20天，李现成为抖音话题中第二位破百亿的艺人，远超肖战、蔡徐坤、朱一龙等流量艺人，开抖音账号1个多月，李现抖音直接涨粉2000多万。
与李现营销出圈的全民性不同，《陈情令》捧红的两大主演肖战和王一博更像是饭圈的胜利。
剧集革命尚未成功
今年的剧集作品主要开拍自两、三年前，几家剧集公司对大鱼财经说，目前几大平台的采购价格均从此前的均集1000万左右，压到了均集600万以下。这也使得今年来大部分剧集公司的营收出现不同程度下滑。
现金流吃紧，也让今年来剧集作品的出品量骤减。根据国家广电总局公布的数据，截至2019年上半年，全国电视剧备案数量仅有611部，连续两年下滑。在网络平台的繁荣之外，电视剧播出数量的变化更为显著，2019年上半年电视剧数量为166部，去年同期为227部。
新剧无法开拍的同时，影视业还要为过去几年蒙眼狂奔落下的烂摊子买单，将大量积压的低完成度作品，通过打包的形式，以极低的价格销售出去，尽可能回笼资金。
即便如此，今年来多家平台仍旧有不少剧集内容处于“搁置”状态。库存产品质量参差不齐，考虑到播出风险，几大平台采购内容量级骤减，已买作品播出的也少，剧集出品方回款少。
有不少缺失信心的从业人员正在思考转业，一家古装剧集剧宣公司告诉大鱼财经，“古装剧开拍数量呈悬崖式下跌，公司正在考虑转型做电影业务”。
与之相关的是，好项目更是少之又少，有艺人宣传公司告诉大鱼财经，“以往执行经纪去谈戏的态度少了，现在要艺人亲自上阵，才能谈下一些好的项目”。更多的艺人在观望，“片酬的确压下来了，但多数艺人现在已经不接戏了”，那些以往围绕散兵作战的司机、化妆师、造型师、经纪人，几乎都开以另谋生路。
大IP改编加东方史诗的故事恐怕在短时间内已经很难讲出，在这个短暂热闹过的暑期档之后，国产剧集业还将进入并不短暂的低空滑翔期。
《长安十二时辰》与《九州缥缈录》之后，即便炙手可热的头部创作者与团队，如张晓波和曹盾都不可避免的双双回归现实题材的小成本制作。
《长安十二时辰》主演雷佳音 来源/官方
怅然若失总是有的。坐在监控器前，张晓波说，他常常回想起拍摄九州的日子，那种全团队上下全力以赴，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而曹盾思考更多的是，在没有钱之后，如何保持他在拍摄上一部作品时所持有的追求品质的精神。
“前两年业内的风气是比着追求大IP、大演员，这个暑期档过去，大家比的是匠心、工艺，比的是每个镜头的精致度、考究度。”一位剧集公司老板告诉AI财经社，工业化的进步也会有助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挖掘，有可能成为未来剧集公司比拼的重点，“在难捱的寒冬，更容易慢下来思考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