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投资AB面：天使还是魔鬼？

导读：7年投资了600多家公司、新增价值超过了腾讯市值本身的腾讯投资，从来都不缺乏争议——它究竟是投行思维还是生态思维？

7年投资了600多家公司、新增价值超过了腾讯市值本身的腾讯投资，从来都不缺乏争议——它究竟是投行思维还是生态思维？它究竟是流量征税官还是赛道赋能者？它究竟是冷血的商人还是温和的伙伴？这些疑问，恐怕没有绝对的答案，但是事实面前，真相恐怕会越辩越明。

　　“腾讯养蛊：赢了市场，苦了项目。”腾讯投资也是养蛊吗？

　　7月26日，成立仅3年的拼多多成功登陆纳斯达克资本市场，一如两个月前的虎牙上市一般，持股17%的腾讯再次成为大赢家。按照目前拼多多250.25亿美元的市值计算，腾讯所持股份市值42.5亿美元。

　　一年斩获9家上市公司，而腾讯旗下的腾讯音乐、它投资的美团，也已开启上市之旅。与腾讯投资进入收获季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腾讯屡创新低的股价。自3月21日腾讯公布2017财年年报以来，腾讯股价从最高点466港元暴跌至355港元，4个月跌幅24%，市值蒸发超过10000亿港元。

　　3月20日，腾讯股价攀升至466港元/股，彼时互联网圈正在探讨腾讯的市值何时突破万亿美元大关，无人预料到大转折紧随其后。次日，腾讯发布2017年年报，日赚2亿的背后，游戏业务首次环比下滑，投资收益占比高达38%。

　　腾讯到底是家科技公司，还是投行？财报发布后，质疑纷至沓来，而对于腾讯近两年开始显山露水的腾讯投资业务，业界的质疑从未平息。

　　当“科技投行”、“冷血商人”的疑虑如影随行时，腾讯却先后摆平了强势的刘强东和王兴，拿下京东、美团大股东之位，并且相处融洽；当外界诟病腾讯“流量收割”时，投资圈儿又认为腾讯很温和；将腾讯视为短视的财务投资人时，腾讯却很少高位变卖股权套现，音乐、游戏、网文、支付等多个领域的协同效应也逐渐明了……

　　收割？投行？流量税？

　　8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3Q大战，腾讯赢了官司，却在舆论上一败涂地，骂腾讯似乎成为政治正确，这甚至差点动摇了马化腾的“产品信仰”，但腾讯也因此从封闭走向开放，投资成为腾讯开放战略的重要环节。

　　2011年1月24日腾讯宣布成立腾讯产业共赢基金，这是腾讯投资被外界记住的第一个节点。这项基金最初规模为50亿元，后来追加到100亿，半年时间投出近30亿元，而腾讯当年的利润不过80亿元。“没有什么比把一年的利润投给产业链更正确。”马化腾在第一届腾讯合作伙伴开放大会上说，那时，投资已经成为公司开放战略的重要一环，但明显赚钱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此后，腾讯投资部开始大规模撒网布局。据IT桔子数据统计：2013年腾讯投资19家企业，到2014年变成了68家，2015年则攀升至108，此后的每一年这一数字都在不断攀升。

腾讯投资项目不断增长

　　“过去数年腾讯共投资了600多家企业，仅这些投资企业新增加的价值已超过腾讯本身的市值”，7年后的年腾讯投资年会上，腾讯总裁刘炽平给出了腾讯投资的成绩单。

　　他没有提及的是，腾讯还以LP的身份投资了二三十家创投基金，近年大显身手的红杉、云锋、中信产业基金、经纬中国、晨兴、创新工场、高榕资本、金沙江创投、钟鼎创投等基金背后都有腾讯的影子。

　　腾讯投资管理合伙人李朝晖在2017年11月的全球合作伙伴开放大会上透露，腾讯整体投资金额超过千亿规模，投出的独角兽在50到100家之间。加速资本布局4年后，这些“腾讯系”企业先后开启上市热潮，一年收获9家上市公司，还有一堆被投企业处于IPO前夜，于是，腾讯化身激进的财团、腾讯是科技圈的投行，腾讯投资进入“收割季”……诸如此类言论，不绝如缕。

　　值得一提的是，迄今，腾讯除个别游戏公司外，未变卖任何一家公司的股权实现套现，无论是四年前上市的京东，还是去年上市的搜狗、阅文集团、易鑫，虽然这些股份均已解禁。

腾讯投资的部分公司已经上市

　　“上市并不是卖掉的时节，而是长期的战略投资，像特斯拉等优质标的，更可能直接在二级市场买入做战略持有。”一位接近腾讯投资部人士告诉无冕财经，他并不认为腾讯投资在收割，这一波上市潮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我死了腾讯不会死，腾讯有千千万万个儿子。”拼多多创始人黄峥的这句话，很残酷，也很现实。因为腾讯的广撒网，甚至买下一个又一个赛道，被腾讯投资的企业和腾讯自己孵化的项目，只有在厮杀中闯出一条血路，这也是腾讯被诟病为投行的一个重要原因，且让腾讯留给世人另一个印象——冷血的商人。

　　关于腾讯投资，外界还有一个更深的解读——征收流量税，因为腾讯手握移动物联网时代的流量入口微信和QQ，要想获得这些流量就得接受腾讯投资持股。“想获得腾讯投资，可以，先交‘流量税’。”有人曾调侃这是中国互联网创业企业的宿命。

　　赛马还是协同？

　　“任何项目一入鹅厂都是棋子，小众精品的项目就是炮灰，经常被牺牲掉。” 对长在《腾讯养蛊：赢了市场，苦了项目》一文中评价腾讯内部的项目赛马机制。但值得玩味的是，正因为赛马机制，腾讯从外部买来的foxmail团队最终在3个团队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诞生出微信。

　　而腾讯的赛马机制不仅局限在内部，也包含在腾讯投资体系中。投资公司与内部项目、投资公司与投资公司之间的赛马无处不在。

2017年，腾讯投资最多的领域是文娱
　　“鹅厂对快手简直亲妈，然后又出了个微视，有钱就是任性。”在腾讯参与快手4轮融资后又砸下真金白银力推微视时，一位用户咋舌。

　　无论外界看法如何，腾讯坚信赛马机制是对的。李朝晖曾对外明确过腾讯的态度，投资公司的产品与腾讯有竞争，投资公司之间有竞争，这是一个健康生态的必然体现。

　　3月8日，游戏直播平台斗鱼获得腾讯的6.3亿美元投资。事实上，游戏直播这一赛道，腾讯早已介入，2016年腾讯先后参与斗鱼的B轮和C轮融资。该轮融资后，斗鱼的控制权或已落入腾讯之手。

　　就在同一天，腾讯独家战略投资虎牙4.6亿美元，一跃成为虎牙第二大股东，并签订协议约定腾讯可在2020年3月8日至2021年3月8日期间，以当时公平市价购买额外B类股，取得50.1 %投票权。

　　至此，游戏直播领域老大和老二都打上了腾讯的烙印，而随着行业洗牌，腾讯一旦取得虎牙控制权，游戏直播这条赛道就被腾讯买下了。对于以游戏、社交为主营业务的腾讯而言，毫无疑问这能与腾讯游戏达成极好的协同。

　　在2018年一季报中，腾讯游戏坦言将加大在直播平台的推广力度，以提升用户的参与度。虽然报告期内没有新游戏推出，腾讯端游收入却环比增长10%，这与斗鱼和虎牙平台的相关直播直接相关。

　　“（虎牙、京东、美团等）这些企业和腾讯的业务有强协同关系，和腾讯的支付、社交、游戏业务协同形成更强大的堡垒，”上述接近腾讯投资部人士表示， “腾讯和这些被投企业联动、协同建立护城河的价值远高于所持股权的市值。”

　　这种赛马不仅体现在腾讯外部，腾讯投资的企业和腾讯内部孵化的项目之间同样存在激烈的竞争，胜出者才能够得到腾讯更多的流量和资本的加持。

　　除了快手和微视，更典型的案例是腾讯音乐旗下的QQ音乐与当初的海洋音乐。投行人士透露，2014年4月，海洋音乐获得腾讯1.2亿美元的投资，彼时腾讯内部孵化的QQ音乐已经运营了9年，但这不影响腾讯对坐拥行业老大酷狗和酷我的海洋音乐的青睐。2016年7月，海洋音乐投入腾讯怀抱，次年1月腾讯宣布QQ音乐与海洋音乐合并组成新的音乐集团。

　　一位酷狗内部人士告诉无冕财经，合并后酷狗一直保持独立运营，腾讯对其经营很少干涉，而接近腾讯投资部的人士透露，“虽然三个平台独立运营，但是三者在版权方面的共享与合作，产生了巨大的协同效应。”

　　这起并购两年后，腾讯控股发布公告称，拟分拆其在线音乐业务，以腾讯音乐集团的身份赴美上市。时隔两年，腾讯音乐旗下的酷狗音乐、QQ音乐、酷我音乐三大平台月活跃用户合计超过5亿，覆盖超过50%的音乐版权，并且已全面实现盈利，估值达到300亿美元。

　　“投资和腾讯自己的业务肯定是有协同。”李朝晖曾坦诚，但他毫不讳言，“我们一直认为投好公司这事情本身就是有价值的，这个价值不仅仅是业务协同。（我们投资的目的是）把资源投入到质量最好、产出最佳的地方。”

　　但真相远不止于此， 潘乱在那篇《腾讯没有梦想》的爆文中，认为所谓赛马不过是土财主式的资源浪费，利用冗余保证创新。“投错一个案子影响没有那么大，关键是不能miss掉机会。”腾讯投资的人并不否认这一点，早年与今日头条擦肩而过后，腾讯投资的人更坚信，“宁可投错100个张一鸣，也不能丢掉一个。”

　　赛马机制是对的吗？把它从腾讯内部延伸到投资领域，靠谱吗？深受腾讯文化熏陶的腾讯人坚信那是对的。“腾讯并不是不差钱，而是希望项目通过广泛的赛马机制获胜” 一位接近腾讯投资部的人士以坚定的口吻表示，“真正伟大的企业一定诞生于残酷的竞争中，没有一款产品天生完美。”

　　在上述人士看来，内外部协同和赛马，既可以让腾讯学习外部产品的优势，也可以检测内部产品是否还有做的必要、方向是否正确，比如被卖给京东的腾讯拍拍等。

　　所以，在恒河沙数的项目中，腾讯和其他VC一样喜欢广撒网，即使对于腾讯而言投同一行业多个公司相当于内耗。协同和赛马，还是无处不在。

　　冷血的商人还是伙伴？

　　因为广泛的赛马机制和挥金如土的投资风格，残酷、冷血、现实、流量税，是外界烙在腾讯投资身上的标签。在被投企业的眼中，腾讯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腾讯更像一个普通的财务投资人，他对我们既不会特殊的好，也不会特殊不好。”3个月前，拼多多创始人黄峥如是看待自己的二股东腾讯。

　　“如果你看招股书的话，会发现在C轮之前，腾讯是没有股份的。那时候我们的发展更加艰难，对微信、对腾讯的依赖度也更高，这也说明腾讯的平台环境总体还是比较公平的。”在IPO当天黄峥曾也曾坦言，在腾讯入股前，拼多多并未因不是腾讯系的受到打压，“那时候腾讯已经投了很多电商，不光是京东。那种情况下我们也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言外之意，腾讯也不曾对拼多多有所偏袒。

腾讯的流量支持，不限于拼多多
　　但据无冕财经了解，腾讯内部对拼多多却颇为亲密。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是：马化腾对黄峥非常重视，每隔数月便会坐在一起讨论拼多多的运营情况。

　　甚至有接近拼多多人士私下透露，尽管黄峥对外称腾讯投资拼多多时有附加条款——未经腾讯允许，拼多多不得从腾讯挖人，但拼多多还是高薪从腾讯挖走了很多人，以研究微信平台规则。

　　所以，面对年初外界对拼多多捆绑微信流量的质疑，黄峥当初对《财经》(博客,微博)记者所言不认为自己是腾讯系的话，可能只是一场美妙的危机公关。毕竟这位电商新贵并不讨厌腾讯这个投资人，他说：“接受了腾讯的投资以后，我发现腾讯非常好的地方就是它是一个非常包容的投资人，它从来不试图去改变你，反过来会在经营管理和需要帮忙的地方来帮一些忙，这个是最好的。”

　　腾讯投资的另一个标签是温和、开放，早期业务部门强势的时候，几乎要求进入每家被投公司的董事会。2011年腾讯投资胡莱游戏时，双方曾为此僵持许久，而随着腾讯投资部门逐步成熟，这样的事情不复得见。甚至，腾讯通常会将持股比例控制在15%以下，以消除创业者对丧失公司控制权的顾虑。

　　“因为腾讯不会干涉公司业务，相处起来并不强势。” 步步高(002251,股吧)集团董事长王填多次在公开场合解释选择腾讯作为资方的原因。

　　“腾讯投资的这些企业的文化与腾讯文化很接近，这个原因使这些企业喜欢腾讯，也因为腾讯允许他们保持自己的文化氛围。”当初，刘炽平回应沈南鹏为何腾讯能投出众多优质企业、又和那些企业相处融洽的问题时说。

　　快手和同城艺龙的高层，都曾愉快地表示，他们很高兴发现自己的企业和腾讯的文化非常相似，这似乎回应了刘炽平当初的说法。

　　当被看作短视的投行、征收流量税时，腾讯投资却先后将京东和美团收入麾下，只有流量和资本，能搞定难以搞定的刘强东和王兴吗？多位创业者透露，虽然腾讯坐拥中国最大的流量金矿、握着中国互联网圈的半壁江山，但在洽谈时，腾讯并不会因此故意压低估值。

　　因为同时脚踩“协同”和“赛马”两个轮子，外界对腾讯误解重重，腾讯投资的形象十分矛盾，“冷血”与“温和”并存，“短视”与“成功”和未来共生……

　　穿透层层看似矛盾的迷雾，腾讯种瓜得瓜。但它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买下赛道就能确保自己的未来吗？宁可错投一千，也不错过一个，就能抓住“下一个张一鸣”吗？

　　纵观整个行业，美国社交巨头Facebook先后投资并购Instagram、Whatsapp等标的，赶在社交平台业务陷入瓶颈期前寻找新的出路；在线搜索引擎的春天远去之后，以搜索广告起家的谷歌9年投了323家公司……早年的高速腾飞神话结束后，这些巨头都选择守住主业的堡垒，通过投资寻找“下一个十年”。

　　吊诡的是，尽管多元化投资成为互联网新贵们的一致选择，但他们的老前辈雅虎，最终却走了投资业务风生水起、主业却走下坡路的不归路。

　　如何平衡投资和产品创新两根重要钟摆？如何避免雅虎式重蹈覆辙？或许下一个5年，腾讯和脸书、谷歌们需要好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