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滴滴归来:这会是一个新的滴滴吗?
导读:9月15日深夜11时起,滴滴深夜出行再度归来。
9月15日深夜11时起,滴滴深夜出行再度归来。
在此前的一周,9月8日至9月14日,滴滴出行按照此前公布的整改措施,暂停深夜23:00-次日5:00时间段的出租车、快车、优步、优享、拼车、专车、豪华车服务,进行安全大整治。
经过多年的布局,在网约车出行领域,这家市场占有额超90%的巨头,早已不单纯是一个打车平台,它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细密渗入普通市民的日常习惯中,在它短暂离开街头巷尾的那些夜晚,人们的视线却仍投注在它身上。有人离不开它,期待滴滴“王者归来”;有人指责滴滴,这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试图裹挟舆论。
在人们的期许、质疑、不安、惶惑中,滴滴重启深夜运营。根据滴滴的说法,滴滴试行深夜运营规则,试运行期间,快车(含优步、优享)及专车司机在深夜期间(23:00-5:00)需满足注册时间超过半年、安全服务超过1000单等条件才能接单;并将尽快启动网约车全面合规工作,积极引导专快车司机报名参加考试及车辆办证;此前,滴滴还试行了“一键报警”与行程录音功能。
滴滴出行领域就像一个大舞台,乘客、滴滴司机、出租车司机、“黑车”司机……凡与出行相关的人,都在这舞台上,演绎着自己和滴滴之间的故事。
兼职滴滴司机——
新的准入门槛“同样很低”
丁师傅不是专职的滴滴司机,他是某单位编制内的司机。但是,单位给他派的那位领导,一年内在北京的时间并不多,需要频繁地用到他,一年也就两三个月时间。丁师傅一直想找一个同样无需坐班的兼职,和滴滴“一拍即合”。因此,大多数时间,他就是一个滴滴司机。
丁师傅刚通过了滴滴的“安全考试”,即在手机页面上,答10道安全驾驶的题,一般是“酒后能不能开车”“夜间开车能不能和大型车相距过近”这样简单的问题,一道题十分,基本都能满分,他说“比科目一还水。”
整改过后的滴滴深夜打车服务,对司机也有了更高的准入门槛。深夜接单的滴滴司机,必须是在平台注册半年以上,接单数量超过一千单。但这个要求在丁师傅看来同样很低。尽管不算全职,但丁师傅一天接个25单到30单不成问题。照这样的频率,司机一般一个月都能接个一千单。
滴滴暂停深夜打车服务期间,丁师傅总是早早收工回家陪老婆孩子。毕竟有一份正式工作,少挣一些对生活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丁师傅反而更同情那些有用车需求的人。机场、火车站这些打车需求旺盛的地方,受到稽查更多,相对规范,出租车也多,虽然可能等车时间久,但总能打到正规车。而在北京远郊县、五环外的人,一旦需要紧急出行,常常只能选择黑车。
一些热门景点附近,打车也更难了。丁师傅近期送过的一个客人告诉他,这两天有朋友到北京玩,晚上从三里屯出来,滴滴已经停运了,出租车根本打不着。朋友大老远来一趟,还想去看看鸟巢的夜景。十几公里路程,总不能走着去。有黑车过来揽客,开口就要400元,最终也只能妥协。
比较让丁师傅不乐意的,反而是顺风车停运。此前,每次他打算回家时,会发布顺风车信息寻找乘客。顺风车模式可以选择顺路程度,他可以不用绕太多路。尽管滴滴的快车模式里,司机也可以设置返程接单方向,但顺路程度还是和顺风车相差较远。丁师傅说,他有一次用快车模式设置完接单方向,回家途中还接了6单,最后一位乘客去平谷,离丁师傅在房山的家还有35公里。丁师傅感到精力不支,最后空车返家——原计划凌晨一点前到家,实际到家时间已经凌晨4点,天都快亮了。
这种情况,对乘客而言也是隐患,因为司机过度疲劳便容易出安全事故。此前滴滴的防疲劳机制,是接单满10个小时,平台便不再派单。这一轮整改后更为严格,每3个小时就会强制司机休息10到20分钟。以前,如果觉得精神状态还行,即便这一天已经工作10个小时,丁师傅过了凌晨0点还会继续接单。但现在,滴滴会强制司机休息六个小时。
滴滴顺风车停运后,丁师傅也下载了嘀嗒、易到等其他打车软件。现在嘀嗒暂时还有顺风车服务,每次丁师傅打算回家的时候,就会在嘀嗒上发布顺风车信息,选择顺路乘客。
虽然有些问题,但丁师傅对滴滴还是比较认可的。“滴滴已经尽力了,只是有时候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完善。”丁师傅认为滴滴最大的缺陷,是内置地图导航和乘客定位的不准确。滴滴目前的地图导航是腾讯的产品,丁师傅认为腾讯导航的专业性不如市面上其他导航软件。
因为软件定位精确度欠佳,司机绕弯路是常有的事。丁师傅最怕的两种情况,一是五环外没有标志性建筑地点,乘客也不辨方向,找不到人是常有的事。二就是上下班高峰期,一旦导航定位错了,在路上可能会被堵几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尤其在回龙观这样立交桥盘来绕去的地方,丁师傅因为导航问题多次上错路口,一绕就是四五公里,最终接不到人自己还浪费了汽油和时间。
滴滴的拼车设置,也是丁师傅认为需继续改进的地方。丁师傅经常遇到在高速公路开着,突然进来一个拼车单子,且平台要求你不能拒绝拼车订单。对于司机而言,拼车并不划算,但是拼车却是平台一大盈利点,可以多挣普通快车订单的1.6到1.7倍收入。
对于乘客而言,虽然长距离使用拼车能够体现价格优势,但起初平台由于缺乏规划,不断接纳新订单,往往“快车”就成了“慢车”。丁师傅去年接过一个从南苑到回龙观的订单,预计是1小时45分钟到,但由于中途不断接送其他拼车乘客,导致第一个乘客一路都在打投诉电话。最后走了4个小时才把这位乘客送到。
“但是现在好一些了,平台一般会按顺序让乘客上下车,前一个乘客下车了才继续接下一个拼车乘客。”丁师傅对滴滴的每一项改进都能评述一番。
上夜班的乘客——
“我坐过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的车”
阿酱是北京一家都市报的夜班编辑。由于新闻行业下班时间的不规律,和普通白领相比,她深夜打车的几率高得多。跟很多“夜归人”一样,她最常使用的打车软件也是滴滴。滴滴的快车、优享、专车、顺风车她都体验过。
之前的一段时间,滴滴顺风车和深夜打车服务都无法使用,阿酱深夜下班的时候,就用高德地图打车,优势是可以好几家一起打。一般的流程是:她先同时将首汽、神州、曹操专车的基础价位打一遍,往往过了五分钟都没有司机接单,她就加入比较贵的商务款,才能打到车。有一次,她自己一个人,最后打到一辆有七八个座位的商务车,价格是平时的三倍——平时30多元,现在要90多元。
“顺风车最划算,拼车在上班高峰期容易迟到,快车司机喜欢晚上睡在车里所以车里味道不好,优享、专车虽然贵但服务稳定……”阿酱向记者总结了自己的“滴滴攻略”。
阿酱还特别愿意跟滴滴司机聊天,并且每次和滴滴司机聊完都会有些感慨。在她的朋友圈搜索“滴滴司机”,能有十几条纪录。
在顺风车停运之前,阿酱最经常使用的就是顺风车。此前阿酱的工作地点在金融街(6.780, -0.03, -0.44%),深夜打顺风车时,接单的往往是从事金融、互联网行业的车主。她乐意与这些年龄接近、工作性质相仿的车主聊彼此的工作,“其实大家就是相互在路上做个伴儿吧。”
曾经,滴滴的顺风车会让车主和乘客互相评价,互加标签,这也在顺风车出事之后为人所诟病的地方。但阿酱认为,她之前选择顺风车主,很重要的一个依据就是看标签,从这些过去乘客的评价,就能大概判断出车主是一个怎样的人。但阿酱也承认,或许是因为在北京五环内,所以多了一丝侥幸。
乘坐滴滴车辆的经历里,阿酱最难忘的大概还是一次深夜与“刑满释放人员”的交流。在滴滴发生刑事案件之后,有一次,阿酱无意问道,为何滴滴司机里有那么多刑满释放人员?司机一愣,然后接了一句,其实我就是。
阿酱吓了一跳。随后司机告诉她,他曾经因为打架被判了拘役。拘役是刑法里较轻的刑罚,阿酱稍微放下心。后来阿酱注意到司机方向盘套着波点保护套,副驾驶前还有HELLOKITTY贴纸,司机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媳妇儿喜欢。
自2016年起,滴滴就清退有重大刑事犯罪记录的司机,目前,深夜打车服务也不允许有犯罪记录的司机参与。阿酱作为深夜打车的常客,一方面支持这种背景筛查,另一方面她也有点纠结,毕竟世上没有毫无瑕疵的人,如果清退所有有过犯罪前科的司机,是不是有些过了?
出租车司机——
没了滴滴,还可以用其他的叫车软件
自称纯正北京人的熊师傅除了开出租车,房山家里还有一家老字号餐馆。开出租车是他的“兼职”,即便随大流加入了网约车平台,他也不大在意客人对他的评价,依然热爱侃大山,也会在车上有客人时发微信语音。滴滴平台显示,熊师傅的评分为4.9,已经接过668单。
9月16日凌晨1点,熊师傅被滴滴平台派了一个2.5公里的订单,从北二环鼓楼附近到西三环万寿寺。尽管客人已经加价20元,但熊师傅还是对平台的派单感到愤怒。他顾不上客人已经上车,继续用语音在一个北京出租车司机的微信群里吐槽:“2.5公里都给我派,我本来都打算去首都机场了。”
一路上,这个微信群里的消息没有断过,非常热闹。最“鼎盛”的时候,这个微信群达到400多人,基本能覆盖北京各个区域的出租车司机。哪个地方有交通管制,哪个地方出了事故封路,哪个地方活儿多,司机们都会在群里及时信息共享,互惠互利。
滴滴恢复深夜打车服务的第一天,首都机场的交通似乎没有得到太多缓解。9月16日凌晨一点半,从首都机场往市内打滴滴快车的王先生,被滴滴告知“排队77人,预计1小时以上”。从机场出发的客人一般行程较远,再加上微信群里司机们对机场客流量的确认,熊师傅这样的出租车司机自然也想跑机场线。
熊师傅同时使用着“滴滴”和“嘀嗒”两个平台。尽管不明就里,但他咬定滴滴故意往远了给出租车司机派单,把好的活儿全给了其他类型车。“它就靠我们(出租车)起的家,一开始(滴滴)也是出租车专用版,一年以后才纳入私家车。现在治我们。”不过,滴滴深夜打车服务暂停期间,尽管平台上也打不了出租车,但熊师傅的生意未受影响。除了因为嘀嗒上还接活儿,出租车本来也是滴滴深夜服务暂停时受益最大的群体之一。
尽管已是深夜,熊师傅未显露出什么疲态。一边跟乘客聊天,一边也在微信群里凑热闹。看到群里有兄弟接到了一个五六百的大单子,他不掩饰羡慕,语音说道:“回头赶紧请我喝酒去。”但他也不打算再跑了,打算送完这拨就掉头,空车回家休息。客人问他今天跑了多长时间,有没有超出滴滴平台的服务时间限制,他大大咧咧说道:“嗨,那管不住我们。”
被滴滴封禁的“黑车”司机——
“现在滴滴免费送给我,我也不用”
老王四十岁上下,一年多前也是一名滴滴司机,但现在,他只在夜里出来接活——就是人们口中的开“黑车”。
9月16日凌晨2点钟,他还在首都机场外揽客,逢人就问:“去哪里?马上走,不等排队。”大部分人扭头就走,不怎么理会老王,老王也不恼,“他们觉得我是黑车,不安全,也贵,我就慢慢等呗,总有人赶时间,会想来坐我的车。”
在机场,需要乘车的人总是那么多。滴滴平台显示,预约了快车的人有70多人,系统显示“排队约需一小时”,而出租车上车点,等车的人弯弯绕绕,排成了200多米的长龙。老王就一直站在路的另一端,等着可能的乘客,“那些往路这边走的人,基本就是不愿意排队、着急坐车的人,我的主要目标就是他们。”
他开出的价格,是正常打车费的三倍,例如,从机场到东四环,250块钱,到东五环,200块钱,往往还是两人拼车,“你也可以跟我砍价,但我也不会给你降太多,我就指着这一趟挣够一天的钱。”
有人向他询问安全问题,他会立马向乘客说,“我这就是专车,你放心。”如果乘客还有怀疑,他会说,“你可以拍我的车牌,发给你朋友,这样总放心了吧?如果还不行,你还可以拍我的照片。”
老王还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白天上班,晚上“接活儿”。基本上,他只跑机场,这是他长期积累的经验,“换其他地方,出租车和滴滴都不少,没多少人会需要坐我们的车,但机场不一样,一到晚上,地铁、机场大巴都停了,所有人都需要打车,我不愁拉不到客人。”他的习惯是一晚上来回跑两趟,“挣个五六百。”
在问到为什么不干脆接入滴滴平台时,老王有些愤愤不平,“滴滴要收服务费,不想用。”他说,一年多前他也做过滴滴司机,后来,因为遭到乘客投诉,账号被封禁了,“我这样跑其实更划算,滴滴跑一天下来,也不一定有我一晚上跑两趟挣得多,现在滴滴免费送给我,我也不用。”
谈及上一周滴滴深夜停运,老王倒是淡定了许多:“他们爱咋咋,对我没影响,我不愁拉不到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