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电影如何抵达最大观众群?
导读: 《二十二》胜在真诚,导演以“真诚”赢得老人的信任,影片以“真诚”换来口碑。图为该片剧照。
《二十二》胜在真诚,导演以“真诚”赢得老人的信任,影片以“真诚”换来口碑。图为该片剧照。
在中国电影单片票房“以数十亿论英雄”的环境里,电影《二十二》的1.7亿元票房显得“寻常”。然而,这是一部纪录片,一部以慰安妇幸存者为主角、主题严肃沉重、表达方式内敛低调的纪录片;而1.7亿元这个数字,是去年中国纪录电影总票房 (8292万元)的两倍。于是,它成了这个暑期档《战狼2》之外另一部值得讨论的现象级影片——《二十二》创造的“票房童话”,是一个偶然的个案,还是一个让人振奋的信号?艺术电影的春天真的来了?
曾经,“能在院线中多坚持些日子”,就是对于上映的全部“野心”
《二十二》的拍摄完成后,剧组捉襟见肘,完不了工,后来众筹得了100万元,20万元用在后期制作,80万元作发行费用,能在今年暑期档进入院线,很是费了周折。公映前,主创们在若干城市跑“路演”时,导演谨慎地表达了他的“野心”:能在院线中多坚持些日子,吸引20万观众,争取票房过1000万元。对于一部首映当天排片不到1.5%的影片而言,这的确是个“奢侈”的愿望了。
在《二十二》上映前不久,张杨导演的纪录片《冈仁波齐》票房过亿,被认为是纪录片在商业院线中取得的重要突破。即便如此,回顾过去几年里若干纪录电影的公映经历,不得不承认一个客观事实:纪录片在中国电影市场面临的境遇并不乐观———
2013年12月20日,张侨勇导演的《千锤百炼》上映,被看作“纪录片进院线”迈出的第一步。《千锤百炼》记录四川大凉山深处,拳击运动如何渗透进一个普通中学教练的生命,并且改变了几个年轻人的命运。影片在70个城市公映,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公映的纪录片”,而它最终的放映场次是383场,票房7万元。
2014年7月25日,范立欣导演的《我就是我》公映,影片以《快乐男声》为背景,记录一群少年在选秀过程中经历的内心冲突和迷惘。“快男”粉丝并没有为影片创造预期的票房,《我就是我》上映3天后就下线了,累计票房490万元。
2015年6月,《我的诗篇》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获得了最佳纪录片金爵奖,但是影片延迟到2017年才有机会公映,票房止步于315万元。
在商业电影的压力和夹缝里,它们的放映空间仍然有限
中国纪录电影的票房能到千万级别的,少而又少,2015年10月上映的《喜马拉雅天梯》是难得的一部。在商业电影的压力和夹缝中寻找有限的观众,这是中国纪录电影面临的现状。因为《冈仁波齐》和《二十二》的票房成绩,认定“纪录片将是中国大银幕票房的增长点”,很可能是一个过于乐观的误判。
《二十二》的“逆袭”,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时势”造就的。影片上映当天,是世界慰安妇纪念日;第二天是日本无条件投降纪念日。由此辐射出的情感能量,直接成为人们走进影院的动力。何况,“22”这个数字本身构成一个具有强大感染力的故事:从1938年到1942年,日军在中国征召的“慰安妇”总计在20万以上,到了2012年,全国公开身份的幸存“慰安妇”老人仅剩32位。导演郭柯有感于那些受尽磨难的老人们生命相继凋零,拍摄了43分钟的短片《三十二》。2014年,32位老人中有10人陆续离世,数字变成了“22”,郭柯开始拍摄长片《二十二》。电影上映2天前,影片中的黄有良老人去世,到8月14日那天,片中的22位老奶奶,只剩下8位了。
论艺术手法,《二十二》 不能算是一部“高明”的作品,它的视听语言是淳朴单一的,甚至欠缺一个足够自洽的内在逻辑,但它胜在真诚,导演以“真诚”赢得老人的信任,影片以“真诚”换来口耳相传的口碑。《二十二》和不久前的《冈仁波齐》有个共同点,都是靠人际传播的口碑提升上座率,换来更多的排片,在迅速翻篇的商业院线里“顽强”地争取到放映空间。
“过亿”并非常态,健全的放映环境仍需努力
随着中国电影市场容量增加,观众对作品多样性的需求增加,这是《冈仁波齐》和《二十二》获得超常收益的大前提。在艺术院线和长线放映机制都不甚完善的当下,纪录片和文艺片的排片仍然处在弱势地位,只能靠上映后短时间里的口碑作为赌注,排片率和放映时间是“博”出来、“赌”出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作品的质量是硬道理,但是也要看到,观众的“自来水”是个不确定因素,会有相当数量的观众“误入”,而这些“误入”的观众很可能是留不住的。《冈仁波齐》和《皮绳上的魂》遭遇的冰火两重天是现成的例子。两部电影的导演都是张杨,虽然一部纪录片,一部剧情片,但背景类似,论影片的完成度和艺术水准,差别不大。《冈仁波齐》在一个相对平淡的档期上映,主创的预期票房是2000万-3000万元之间,没想到这部品相不同于寻常商业片的电影掀起观影热潮,最后票房过亿。在票房利好消息频传时,学者石川发了条微博泼冷水,谈到“影院里很多刷微博、打瞌睡的”。时隔两个月,《皮绳上的魂》上映,检验观众的时刻来了———结果《皮绳上的魂》 的票房勉强刚过300万元,大大地低于预期,几乎是惨淡的。
《冈仁波齐》和《二十二》的票房固然振奋人心,《皮绳上的魂》 遭遇的挫败也让人看清,健全的艺术影片放映环境仍需努力,“过亿”并非这一类影片的放映常态,稳定的观众群、良好的放映渠道和长线放映的机制仍在“上下求索”的过程中。《二十二》的票房成绩让资本蠢蠢欲动时,我们也别忘了,这是一部差点进不了院线的电影,别忘了,每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和各类电影节之后,有太多无法得到更多与观众见面机会的电影。此类电影在影展之外,如何抵达更宽阔的空间?能不能让文艺青年之外的观众看到这些电影?能不能让影院接受产品的差异性?比起一部两部“过亿”的个案,让尽可能多的“小小佳片”释放它们的能量,这才谈得上“艺术电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