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滴滴村:新政过渡期有人不知未来去向
导读:“人就是这样,有一个人拉滴滴挣到钱,就有100个人去传它,听到的人认为这100个人都挣钱了,其实哪个行业想赚钱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艰辛。”
“人就是这样,有一个人拉滴滴挣到钱,就有100个人去传它,听到的人认为这100个人都挣钱了,其实哪个行业想赚钱都要付出难以想象的艰辛。”
中新经纬客户端5月20日电(魏薇)后厂村路,被认为是中国互联网的希望之路,在这条路的周围,新浪、网易、联想、百度等中国重量级的互联网公司坐落于此。与它一路之隔的后厂村,虽被巨头们团团包围,却一直低调的作为一个路名存在。直到滴滴等网约车平台传到了这里,村子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滴滴村”。
如今,这个名字渐渐不再被人提及。5月20日,北京市网约车新政过渡期即将正式结束,意味着外地牌、非京户即日起不得在京从事网约车运营。曾经近千辆网约车包围“滴滴村”的盛况已经成为历史。
后厂村—彭水村—滴滴村
后厂村逼仄的小路间隙和几片空地上,零星停放着几排外地牌照的小轿车,车身被尘土覆盖,看起来已多日没被它们的主人碰过。
白天的后厂村显得格外安静,女人们在院子里做着家务,偶尔有几个孩子跑闹着,男人们在这个时间都在外面“找活儿”。进入傍晚,后厂村逐渐热闹了起来,外出的男人们回到了这个在北京的“家”,三五成群的在院子里“侃大山”。
“师傅们,开过滴滴吗?”问题抛出,回答噼里啪啦的传来。“他开过,那是他的车。”操着四川口音的一位打工者指向记者眼前的一位师傅,这位师傅点点头纠正道,“之前开过”。
他姓庹,重庆彭水县人,一家人在多年前一起来到北京打工。庹师傅介绍说,这个村原来叫“后厂村”,大约住着一千来户人,住户基本都来自四川、重庆等地,尤其以彭水县人居多,所以他们都叫这里“彭水村”。
不过,“彭水村”这个名字也是他们自己“调侃”取的,外人更喜欢把这里称为“滴滴村”,住户们形容说,鼎盛时,村子周围和村子里的大车小车算下来有上千台,开滴滴的重庆、四川人能占20%。
传闻——现实
在成为“滴滴村”之前,这里的外地居民多从事货运、搬家等工作,直到村里有人开始成为网约车司机,“开滴滴能赚钱”的传闻很快在村子里传播开来,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动起转行的念头。
庹师傅也被周围邻居带动起来,终于加入了网约车司机的大军。2015年,他花了将近9万元,分期付款购置了一辆东风雪铁龙。
彼时,滴滴和各大网约车平台正在打响“烧钱大战”,乘客和司机端都有高额奖励补贴,庹师傅也的确尝到了些甜头。“有段时间只要接上乘客,哪怕最短距离下车也有50元奖励,”庹师傅感慨地说,“那时奖励真高。”
开车也给他带来了一些烦恼,由于是外地车牌,早7时至晚9时进不了五环以内,庹师傅只好昼伏夜出,“刚开始都是整夜整夜的跑,白天休息。”
“这个行业最重要的就是要吃苦耐劳,”庹师傅的话得到了其他几位认同,在他们看来,任何工作都难免辛苦,只要能赚钱养家。
但是他渐渐发现,这个行业越来越不赚钱,奖励越来越少,无论再怎么使劲跑,一个月除了油钱,也仅能赚到五六千元。无奈之下,他又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搬家,只是偶尔在晚上跑跑网约车,一个月赚一两千元“油钱”。直到2016年12月21日,北京网约车新政正式发布,庹师傅意识到这行可能再也干不了了。
新政设置了5个月过渡期。这段时间,司机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外地牌、非京户到底还能不能开网约车?大家讨论了半天也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3月29日,滴滴官方微博发布消息称,按照北京市网约车细则的规定,滴滴将于4月1日前停止对全北京地区(包括六环外)外牌网约车进行派单。
庹师傅也收到了滴滴平台的通知。4月1日后,他的滴滴司机客户端再也没有响起过,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指着那辆才开了不到两年的车,庹师傅说:“这辆车已经闲置了,只能回家的时候开开了。”
“您以后还想开网约车吗?”听到这个问题,庹师傅摇摇头,“以后开不了了,我也不想拉黑活,风险太高。”
卖车—买车
石大爷是为数不多的抵制住周围人“诱惑”的。2009年,他和妻子从河北邢台老家一同来到北京打工,定居在后厂村,同样做着搬家的小买卖。
石大爷看着路上跑着的外地牌照车辆,看到邻居也买了一辆哈佛,甚至一起干搬家的同事,把自己的货车卖了,买了辆小轿车跑滴滴。“说实话我挺动心的,我也想买一辆,后来我决定再观望一下,结果政策就来了。”石大爷暗自庆幸。
“外地车牌让跑的时候,几乎每一户都有跑(网约车)的,原来这个村里哪有空地,只要有空的地方,到处都是10万块钱以下的车,”石大爷回忆道,“那时百度的北门晚上6点到9点,都停满了网约车和黑车。”
17日晚,中新经纬客户端来到百度北门附近寻找网约车。如今,等待接活的几乎都是出租车,只有一些下班的人在用手机约着网约车。
北京网约车细则中,除了规定“京牌京户”,对车辆也提出要求:5座三厢小客车车辆轴距不小于2650毫米(含新能源车),排气量不小于1.8升;7座乘用车排气量不小于2.0升、轴距不小于3000毫米。而后厂村住户们所购买的小排量车,大部分都不符合上述细则的要求。
石大爷感叹道,当初为了拉活,很多人投资买车,想着这些小排量车便宜,油耗也经济实惠,以后买车的钱能拉回来,现在这些车只能砸手里了,卖了新车也挺可惜的。政策落地之后,村里70%-80%的外地牌照车因为在北京使用不方便,只能被开回老家了。
“最惨的是卖了货车的哥们,现在把手里的车卖掉也买不回来货车,在熟悉的行业里再也做不了了。”
就业—失业—再就业
没了网约车,今后该去干什么?这是摆在后厂村打工者们面前的一道难题。
“因为干不了别的职业才做这个职业,结果这个职业也不让做了,北京的淘金梦也碎了。”自从新政落地以后,石大爷看到邻居们都在各自想着办法,“该干老本行的干老本行,干不了老本行的,选择别的职业或者回家了。”
“干回老本行”是大多数后厂村打工者的选择,昔日网约车围村的画面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一排停放在路边的货车。
只是,在滴滴横扫网约车天下的同时,互联网巨头们也将目光投向了传统的搬家行业,后厂村的打工者们想从滴滴撤出、回归搬家行业,却发现这个行业早已面目全非。
“出租车让滴滴代替了,搬家公司让货拉拉和58代替了。”说这话时,大李倚在门边,拿着手机熟练地操作着网游,屋子里几个人在热火朝天地打着麻将。
大李也曾短暂的开过半年左右滴滴,“最多的一个月拉了20多天,也就赚了五六千块钱,养车和油钱也得一千多,去年看着行情不好,就不干了,又干回搬家。”
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转回搬家行业时,58同城、货拉拉等互联网平台也“杀”了进来。大李说:“以前客户会让我们带人带车去,现在客户可以在这些平台上找附近搬家拉货的。再加上去年买房子的多,搬家的也多,今年整体需求也没去年多了。”
当被问到为什么不在这些平台上注册时,大李愤愤地说,他们把市场给打乱了,以前起步价300元,现在120元,价格太低了,而且还要倒给平台钱,和滴滴都是一个套路。
坚守—放弃
“这个村儿里没几个还在跑(网约车)。”中新经纬客户端从不同的人口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唯一几个在坚守的,是有北京车牌的网约车司机,但在5月20日网约车新政过渡期正式结束后,他们面临的或是不能再继续开网约车。
在后厂村探访的一天,中新经纬客户端没有等到早出晚归、还在坚守的网约车司机,于是只好随机约了6辆网约车,其中仅有2辆是京牌非京户,其余4辆都是京牌京户车。
而在网约车新政前,据后厂村住户描述,网约车平台上近70%-80%都是非京户的司机。
来自山东的小李就是还在坚守的非京户网约车司机,他现在开的是一位前同事的京牌车,因为关系较好,前同事同意以每月3000元的价格将车租给小李,于是小李注册了滴滴,成为一名网约车司机。
小李之前在顺义给房地产公司开过车,也在朝阳区给老板当过司机。他喜欢干司机这行,这一开就是近10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朋友向他介绍了网约车,他索性辞了职,专心做起了一名网约车司机,拼命的跑着网约车。他说“干这个自由点”。
“我准备拉到最后一天,直到彻底不让干。”小李有一个四岁的儿子,老婆也和他一起在北京漂着,“上有老下有小,这失业的话压力得多大,得拼命干。”
为了多赚钱,小李一天至少工作十几个小时,去年最长一天17个小时不吃不喝。“那天下车头都是晕的,只有尝试的人才能体会到。”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一共赚了五百多。
作为一名网约车司机,小李最怕的就是差评。小李回忆道,有一次在中关村拉了一名乘客,在车上聊得挺好,他满以为五星肯定没问题,结果乘客打了一个三星。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乘客在评价一栏还写着:“司机师傅开车挺好。”申诉无效后,他只能认倒霉,再努力把星级拉上去。
“每个新乘客,个人性格都不一样,这太有挑战了。”为此,小李研究了自己的秘籍,就是晚上拉车,因为白天经常堵车,晚上不堵车,乘客的心情会稍微顺畅点,好评自然也不在话下。
随着5月20日的临近,小李越发担心今后是否还能继续开网约车。“之后万一不让开了,就
不知道干什么了,最多到这个月底,肯定要给个说法。”小李也常常在想,会不会再推出一个暂行办法呢?也许他还能继续开呢?
采访手记:“后厂村”是在京外地人的聚集地之一,这里也是外来务工人员在京生存现状的一个缩影。它与软件园在地理位置上仅一路之隔,但心理距离遥远得像两个世界。整个村子深藏在一排排货车身后,步入其中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排低矮的平房,这里的房租大约每月600元,上下铺、公共卫生间和公用厨房几乎是房屋的标配,“禁止乱扔垃圾、垃圾入桶”的标语随处可见。
“滴滴村”曾让这个村子名噪一时,而当互联网繁华的泡沫散尽、资本的挥霍走到尽头、网约车平台不再接纳这部分群体,他们的选择唯有接受。这些人当中,有的人选择回家打拼,有的人选择为承担家庭的重任而坚守。“滴滴村”的名称可能将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但在互联网浪潮冲击下,“后厂村”是否又会重获新生,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