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业上市公司冰火乱象：利润倍增网点却仍在欠薪
导读：“但我从上面查了，好像没有这种问题，我专门问了北京公司负责人。”申通快递董事长陈德军这样回复经济观察报记者有关“申通大红门分公司欠薪”的提问。
“但我从上面查了，好像没有这种问题，我专门问了北京公司负责人。”申通快递董事长陈德军这样回复经济观察报记者有关“申通大红门分公司欠薪”的提问。
3月2日，经济观察报记者接到申通快递员爆料称，其所在的申通大红门分公司存在拖欠员工工资的情况，记者实地走访了位于丰台区大红门久敬庄路的申通大红门分公司，多名快递员均表示，公司在2月28日才发了12月份的工资，现在仍有1、2月的工资未发。
一天之后，申通快递北京公司负责人麻洪根对记者称，自己在2月13日已经签字发放了390万元给大红门申通的周转资金，其中150万用于发放员工12月和1月的工资。
除了申通一线网点，圆通速递的风波也还未完全平息。2月15日，多家媒体报道圆通北京花园桥网点出现瘫痪，收派件不及时，大量货品积压，“北京圆通快递倒闭”的说法甚嚣尘上。
与快递业末端屡屡出现丑闻不同，2月以来，“通达系”交出的上市以来首份年度业绩格外亮眼。“三通一达”（指中通、圆通、申通、韵达）的净利润飙升。其中圆通速递（600233.SH）预告预计净利润为13.5至14.5亿元，较2015年同期净利润相比，增长88.2%-102.1%；韵达股份（002120.SZ）业绩快报公布利润总额为16.05亿元，同比增长97.97%。营业收入上，圆通早在前三季度就已实现114亿元，申通快递（002468.SZ）、中通快递（NYSE：ZTO）也纷纷接近百亿。
但亮眼的财务数据背后却频现末端网点、快递员与公司总部爆发矛盾。经济观察报记者近期多方采访调查了解到，随着“通达系”相继上市，业绩与利润透明化之后，上市公司快速增长的利润与末端网点每况愈下的经营对比越发明显，也触发了末端对总部的对立情绪。矛盾背后是加盟模式下的利益分配失衡。要想缓解这种矛盾，既需要“通达系”加强管控能力，调节利润分配，也需要其在同质化的低价竞争中，尽快找到自身的差异化，否则频繁出现的末端问题终将造成“通达系”的系统性风险。
直营加盟知多少
以“三通一达”为代表的“通达系”以加盟模式为主，基本架构分为总部、转运中心、配送网点，公司总部主要投入主仓、分拨中心、干线运输等的建设，而各地的派件、收件公司多由加盟的快递公司运营，加盟商向总部缴纳加盟费用等，一单快递从收件到派件要经历收件端加盟商、总部干线和派件端加盟商三个环节。
以申通为例，根据《浙江艾迪西(27.480, 0.14, 0.51%)流体控制股份有限公司收购报告书》和《华英证券有限责任公司关于中国证监会对浙江艾迪西流体控制股份有限公司重大资产出售并发行股份及支付现金购买资产并募集配套资金暨关联交易》中的数据显示，申通快递服务网络中转运中心超过80家，航空部超过60家，其中直营的分别有48家和35家，在直营的转运中心中，一级转运中心仅3个，主要集中长三角地区，北京、广州等一线城市，武汉、长沙、郑州、西安等中西部省会城市还未建立直营的转运中心。此外，申通快递拥有加盟商约1600家，服务网点及门店20000余家，品牌总体从业人员超过30万人。
“中国的快递能做到业务量全球第一与加盟模式是分不开的，应该说加盟模式对中国快递业发展做出重大贡献。”中国物流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称，加盟模式帮助快递企业运用社会资本，快速地铺设网络、拓展市场。
中国的快递行业依然在高速增长，据国家邮政局公布的数据，2016年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312.8亿件，同比增长51.4%；业务收入累计完成3974.4亿元，同比增长43.5%。“上市以后，大家看到总部的利润很高，并且保持持续增长，但是基层，随着竞争加剧，利润越来越薄，越来越多的网点陷入亏损的困境。原来期盼总部上市以后能够改善基层待遇、优化基层的生存环境，但是上市以后发现总部有那么高的利润，并且对基层的各项标准也更加严格了，基层的境况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是恶化了，上市前的巨大的期望就会变成很大的失望，这就触发了基层对总部的对立情绪。”双壹咨询总经理龚福照坦言，说到底还是利益的平衡关系。
管控难题
谈到内部的利益分配，就绕不开企业的管理模式和管控能力。
在中金公司2016年10月发布的圆通速递研报中显示，2015年圆通的主要收入，38%来自加盟商支付的中转收入，24%来自面单收入，37%来自快递派送费收入。从全行业来看，上述研报指出，快递公司利润大概只有0.7-0.9毛钱/单，总部在0.3-0.4元/单，加盟商的利润约0.5元/单。
具体以异地快递的收费10元来计算，加盟商需要支付的成本约9.5元，包括面单费用约1元，中转网络费用约1.5元，派送费1.5元，快递员的成本每件约为2元，本地运输费用1.5元，办公室租金、管理和销售费用单件成本约2元（考虑收件方和派件方的成本）。如果目前的快递费用再下滑10%，加盟商将亏损。
江西南昌的一位“通达系”末端网点负责人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如果快递员派单收入在1元/单。平均快递员一天送单量在200单左右，一个月工作30天，再加上接单的收益，每月收入可以在6000元以上，但由于快递公司的惩罚条例多且严苛，多项罚款使快递员难以达到这种水平。而且“淘宝件”快递费用更低，大概价格是3公斤内5元发全国。徐勇告诉记者，“通达系”对电商的依赖程度极高，电商业务占比达到75%。
“总部对于很多网点的业务量考核非常大，达不到任务就罚款，最后好多网点赚的利润都被罚款罚去了。现在快递发件量有一个集中的趋势，越来越多的网点收不到多少件，基本就是派件，很多网点是靠派费生存，如果派费很低，考核标准又很严，那么它们的资金链就会非常紧张的，最后倒掉了。对于基层网点而言，死的成本、代价是很高的，辛辛苦苦多少年的积蓄化为乌有。所以对于总部来说，要想防止网点倒掉，派费就要向网点倾斜。”龚福照直言。
“快递公司的问题不是模式，而是管控问题，直营或加盟都没有问题，核心要加强利益的分享机制。”一位“通达系”公司高管称，首先，总部在各种费用的让利，比如中转费减少5分钱，使加盟店在竞争激烈的情况下有竞争力；其次，增强补贴、优化线路、共享车辆，让资源得到充分的利用；最后，给予一定股权，让一些大的加盟商充分享受公司发展的利好。
另一方面，加盟体系下的“通达系”内部管控能力较差，尤其是对于末端的管理。“现在中国的民营快递企业，本身管理比较粗放，应该改变‘通达系’这种以罚代管，通过处罚来提升总部利润的思路。总部要从根本上的管控来提高自己的管理能力和管理水平，这样慢慢会趋于良性。”天天快递副总裁徐建国坦言。
陈德军从北京分公司负责人处了解到关于“申通直营的大红门分公司欠薪”事件的回复是“按时发放”，但是申通负责运营的副总裁唐锦对记者称，“我们公司的监控是根据公司各个网点的签收、包括派送率来监控，目前大红门网点没有存在快件积压、延误的状况，所以公司并不清楚具体的问题。”
3月3日，经济观察报记者再次跟申通北京公司的业务副总林新建取得联系，对方称，未发工资的10多个业务员是从南苑公司转调到大红门的，由于他们的账户没有交接清楚，所以延迟了发放，会在3月10日前把他们的薪水结清。而关于大红门分公司快递员1、2月工资未发的事情，对方表示并非如此，直营公司不会拖欠工资。
申通锦苑分公司的快递员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2016年下半年来到申通的大红门分公司这边工作之后，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是两个月之后发放，三月份开始被分到新成立的锦苑分公司工作，但1、2月份的工资仍由大红门分公司发放，至今仍没有到账。
申通快递北京公司负责人麻洪根称，虽然大红门分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近期也存在负责人的交接问题，但公司绝不会拖欠员工的工资。同时，麻洪根称基于快递业的特殊属性，跟员工签订合同时就会说明一般会延后两周至一个月，具体为什么员工反映现在1月份的工资还没有收到，麻洪根说“回去具体了解情况”。“从数据上看，基层确实挺好的，业务量不断增长，派件签收率也能到到标准。但总部看不到数据背后的基层，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承受的压力，他们的心态变化，这个总部是很难了解的。”龚福照认为，这个情况很容易导致总部的决策跟基层的实际情况相悖，总部跟基层网点的沟通或者信息机制没有很好地建立。
外部竞争
除了内部的利益分成压力，“通达系”仍然要面对同质化的低价竞争。
“当前看来，显然差异化不大。”上述“三通一达”高管称，快递公司的差异化应该表现从客户体验的角度讲：第一优势何在；第二差异化的产品；第三个性化、多元化满足客户服务的类型，
“通达系”对电商的依赖程度极高，电商业务占比达到75%。徐勇称，电商利用自己的货源优势打压快递价格，将商品的采购价格和卖出价格“平进平出”，赚取快递费差价。如收取卖家6元快递费，支付给快递公司4元，电商越大压榨快递费越多。另一方面，在徐勇看来，“通达系”的产品单一，同质化竞争，必然结果就是价格战，加盟快递企业以价换量的发展弊端已经显现微利化、无利化和亏损化。
价格战的模式就是由快递企业贴钱，降低快递费用，吸引客户，抢夺市场。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从业者都热衷这样的方式。“从我的角度，我是一个反对者。”在天天快递副总裁徐建国看来，不要再进行低价竞争，“但是各家企业都有自己的想法，比如要提高市值、通过市值影响到资本的关注等等。但最终大家还是要回到一个新的状态上来，让价格跟服务挂钩。”
不只是“通达系”各家企业之间存在竞争，随着京东宣布开放社会化物流，菜鸟网络宣布成立菜鸟联盟，各方角力更加激烈。
京东CEO刘强东曾称，中国的物流形态主要有三种形式：其一是以三通一达为主的第三方物流；其二是以菜鸟物流为代表的智慧化物流；其三是以京东自建物流为代表的供应链物流。
菜鸟工作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记者称，2015年以后，中国快递业进入3.0模式。无论是互联网+概念对整个产业的强力推动，还是人口红利消失，快递业都要快速进入到3.0模式中去，通过大数据和技术，走向智慧物流。
快递业下一步
“我们现在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差异化的发展，其实服务没有高下之分，都要让客户满意，但是它里面有比如个性化的服务、定制服务等差异化，让不同的客户享受不同的服务，那通过这些不同的服务来提升整个服务的含金量。”徐建国认为，通过差异化服务带来的高附加值既让客户愿意支付相应的费用，也使得快递员、网点和总部都得到相应的回报，增强企业自身的造血能力，使整个竞争回归到理性。
当然，要做到服务的差异化并不简单，“通达系”在抢夺市场的同时，为了做出更多差异化的服务，也开始抢夺各类电商资源和人才。
2月15日，申通与县域农业电商服务商安厨达成战略合作，宣布进军生鲜冷链布局农村物流，双方将在市场开拓、安全农产品(11.670, 0.01, 0.09%)进城、完善城乡配送网络和优化县域物流快递体系等方面开展深度合作。早在去年10月，申通快递就正式启动了冷链项目，从上海地区开始试运行。
援引界面的报道，圆通速递挖走多位天地华宇高管，包括CEO邓小波和多位副总裁。知情人士称，在去年收购天地华宇失败后，圆通将会组建新的快运事业部，依赖已有的加盟商，采用加盟模式进军快运，很快将会进行试运行。早前，圆通速递就引入阿里成为其第二大股东，和流量平台深度捆绑。
在今天，“通达系”问题的核心是利润的分配，未来人工的成本会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难招到人。“末端都是建立在目前的操作模式上，那就是对人工的高度依赖。所以末端靠人工的这种配送模式，我觉得难以持续，未来不是说转到自营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将来顺丰也好，京东也好，依然会面临用工荒的问题。”龚福照称。
“末端将来一定会有多种的解决方案，智能化只是一个解决方案，智能化的解决方案代表就是智能快递柜。快递将来也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方案，比如快递超市，每一个小区里面都会建立一个快递超市，将来的快递就送在超市里面，你自己来取，那么快递就会由行商变成坐商，减少了末端对人力的依赖，也会提高服务的稳定性。”龚福照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