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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繁华离不开低端产业:摩天大楼需要保洁阿姨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发布时间: 2016-09-23 09:15:11 编辑:诚富

导读:现代城市越是发展高科技产业,越是发展生产型服务业,其带动的消费型服务业需求就越大。而大量消费型服务业的从业人员都是低学历劳动者

现代城市越是发展高科技产业,越是发展生产型服务业,其带动的消费型服务业需求就越大。而大量消费型服务业的从业人员都是低学历劳动者

从上海地铁10号线国权路站出来,通往复旦的小马路两旁,法国梧桐延伸交织,沿街飘着麻辣香锅和肉夹馍的香味,还有“小苏北”水果店、照相馆、手机贴膜小店,大中学生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再往前走,一片老式居民小区门前,“无群租房小区”的告示分外显眼。

这条陆铭经常走过的小马路的日常一幕,也是当下中国大城市、特大城市复杂而矛盾境遇的折射——既享受外来人口带来的城市生活和服务的便利,又试图对他们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一讲到人口集聚,就容易走极端。比如经常有人问,是不是说全国的人都要到上海来?”

陆铭担任过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咨询专家,几乎跑遍全国,还到过北美、西欧、东南亚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最新出版的《大国大城》中,他提出:从国际发达城市经验来看,中国特大城市的人口并不会因为行政手段得到控制。北京、上海也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中国人口还会继续向东南沿海地区集聚,并且集聚还会持续很长时间。不过,即便城市人口继续增加,未来也不用担心大城市会被挤爆。

新书出版后,有人说是耳目一新,颠覆了常识。陆铭却谦虚而平静地告诉《第一财经日报》,他其实是吸收既有学术观点后,又加了很多中国本土案例,“并无太多新意”。著作之所以引起关注,不过是长期以来,在关于城市和人口问题上,保守的声音被传播出去了,“解放”的声音却有意无意被屏蔽。“如果不充分认识到未来城市人口和发展的趋势,今后造成的城市问题还会更大。”

提升城市公共服务

在一次国际会议上,一位加拿大学者提醒,不要天真地认为人口向大城市集聚的过程会终止。美国和加拿大城市化达到80%,人们仍在不断地向大城市集聚。纽约和多伦多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城市还在不断扩大,新增人口主要来自本国。更能说明问题的是日本,日本全国人口在下降,东京和东京圈的人口却在上升。

陆铭在搜集全球142个国家的数据后发现,当一个国家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个国家最大城市的人口就会与这个国家总人口数量相关,基本上国家越大,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就会越大。这是因为,发达国家的经济结构是以工业和服务业为主,尤其是以现代服务业为主,工业需要集聚,服务业比工业更需要集聚。在欠发达国家,经济活动中农业的比重更高,土地天然是分散的,人口分散程度也更高。

陆铭预计,如果上海未来仍然是中国首位城市,上海都市圈的人口预计将达到4100万,这将是个世界级的都市圈。上海都市圈范围将包括上海以及浙江、江苏等邻近小城市,这些区域交通设施网络也将连成一片。

为此,他建议国家尽快启动上海都市圈的规划,以解决单个城市发展中出现的难题,顺应世界城市发展趋势。“城市规划和管理者要充分应对未来城市人口增长趋势,相应的公共服务也要充分去适应。”他建议,一是增加土地和住房供应,二是增加基础设施供应,对基础设计建造提出更高要求,这也是香港、巴黎、伦敦的做法。

不过,当中国第二、第三产业已经占到经济总量的90%时,人们却依然停留在农业社会思维里,以为人口大量向城市集聚会导致可怕的后果。经济政策也总是试图引导资源和人口向中小城市去分布,通过户籍等制度,减缓劳动力向大城市的集中。不少城市都提出“以业控人”,清理低端产业。北京把著名的动物园批发市场迁到了天津,上海也表示将引进更多全球金融、高科技人才。

东京的一段发展历史更值得借鉴和反思。上世纪90年代中期,日本政府动用行政力量进行人口疏散,东京城市人口在短时间内快速下降。但首都分散计划实施的几年中,日本经济增速相应地变缓,日本政府很快放弃了这个计划,人们重返市中心。“用行政力量控制特大城市的人口增长,影响的不仅是城市,也会波及整个国家。”陆铭说。

城市需要低技能劳动者

“有人可能会说,大城市产业升级了就不需要低端劳动力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认识误区,一个城市的活力恰恰在于它的低端服务业。”陆铭举例,就像上海陆家嘴(25.700, 0.00, 0.00%)的摩天大楼里需要高级白领,还要门卫和保洁阿姨一样,高技能者和低技能者在城市中是互补的。来自美国的一项研究就显示,城市中一个高科技产业的就业,可以带动5个其他行业就业岗位,其中2个是相对高端服务业,如医生和律师,另外3个都集中在消费型服务业,比如售货员和餐厅服务员。也就是说,高低技能的劳动力比例大致是1∶1。

陆铭出席一个论坛时,一位在上海生活多年的香港高管发言。这位高管问多位离开上海的香港同胞和外籍人士,怎样才能让他们留在上海,受访者的回答出乎意料:“关键是让太太和孩子能够留在上海。”

在陆铭看来,外来高端人士在上海的生活固然受到空气质量、外语服务、双语教育等影响,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价廉物美的生活服务业,这是硬件设施齐全的人才公寓所不能替代的。当今全球范围内的趋势也是,“消费型”城市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城市提供的生活品质正在吸引人口的迁移。

由此,一个现代城市越是发展高科技产业,越是发展生产型服务业,其带动的消费型服务业需求就越大。在多个公开场合陆铭都反复告诫,大城市千万不能认为自己不需要低技能劳动者了。恰恰相反,大量消费型服务业的从业人员都是低学历劳动者,他们从事的工作往往不能被机器替代。

如果通过各种方式对低技能劳动者的数量加以限制,就会导致此类服务价格上涨。就像上海市中心住家保姆的月薪现在普遍已经在4500元以上。“上海打击群租后是见效了,可是钟点工和保姆的价格又涨了。为什么这么贵?实际上就是城市居民在为她们付房租。”

公共服务没有覆盖到的非户籍人口,总体来讲也属于弱势群体,包括城市里3000多万的流动儿童。

多年来,陆铭都在呼吁取消公共服务与户籍挂钩,遭到网友恶毒攻击,“鄙人被骂得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并不在意坊间非理性的谩骂。他更担忧的是,城市本地居民的某些声音是否会对公共政策的制定造成影响。

卫星城的困惑

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社会治安下降……在力主限制大城市规模者看来,大城市的“城市病”归结于人口过多,只有通过控制城市规模才能避免。“我们的城市政策制定者和居民不理解,如果大城市的问题都是人导致的,为什么人还往这里来?还有,这些问题真的是人多导致的吗?”

近年来,城市规划界针对“城市病”纷纷建言,一个重要观点是可以效仿伦敦建设卫星城。不过,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赵弘近期就撰文指出,从1983年北京最先规划建13个卫星城、1993年又增加10个“边缘集团”,再到2004年最终抛弃卫星城的理念,20余年时间里,北京卫星城建设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主要就是因为没有按照卫星城的内在规律进行布局和建设。

陆铭也说,只有当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功能独立、不需要和市中心频繁往来,公共设施配套完善时,卫星城才能在那里发展起来。比如就像美国的谷歌公司,雇员足够多,员工均从事IT生产,这样就可以在一个硅谷小镇上发展起来。但中国现在的问题是希望像谷歌那么做,实际上产业结构又不是谷歌。所以就会出现规划好了,但结果并非如此的情况。通勤距离加长,城市的拥堵问题反而加剧。

陆铭说,当今中国特大城市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供给,是根据历史上预测出来的人口增长来决定的,而历史预测又是大大低估了人口的实际增长,所以才造成“城市病”。“就像现在特大城市的高中数量规划,是根据本地户籍孩子的数量规划的。等到未来公共服务逐渐均等化,户籍制度逐渐淡化时,特大城市将会面临高中严重供给不足。”

他主张在人口集聚的过程中,通过有效的管理来治理“城市病”。就像曾经遭受光化学污染的洛杉矶和严重雾霾的伦敦,如今城市人口还在继续增加,环境早已今非昔比,交通也没有那么拥堵。“只要治理得当,人口多或者人口密度大,并不一定会出现更严重的交通拥堵。比如在东京,80%的人出行靠地铁。”

陆铭坚持认为,人的集聚是经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没有人的集聚就没有经济发展。“现在中国的问题就是,人多带来的好处看不见,带来的坏处却被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