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林:我眼中的牟其中
导读:“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把本钱变成本事,他还是老师,还是传奇。
张彦林:我眼中的牟其中
本文写于2016年10月12日,略有修改。以表明自己成长中的思想轨迹和心路历程,也期待中国的创业者和企业家们能正确认识资本和创业的关系,正道直行,不再走弯路。正文如下:
这几天,很多人的微信朋友圈都在疯传牟其中先生坐牢16年后出狱,突然因为在北京门头沟还有264套房子而仍然还是位10亿富翁。我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确切,但我发自内心地为老人家祈祷,但愿这是真的!
我没有必要因为曾被牟先生请喝酒而显摆我的朋友圈如何耀眼。但这些年来,我每每在政府、在大学、在企业界做演讲,我都公然承认牟先生是对我有重要影响的四位导师之一。
我的人生迄今为止,有一位恩师和四位导师对我三观的确立、人生轨迹和商业思维的形成有重大影响。
我的恩师是冯玉忠先生,著名的经济学家和教育家,前辽宁大学校长。
恩师冯玉忠先生对我最重要的影响是鼓励我去做企业家、做实践着的理论家和理论着的实践家。冯老对经济学界最大的贡献是在1957年就主张中国应该走市场经济的道路,并为中国企业股改著书立说、持续呐喊。特别是他老人家所积极倡导的中国企业所有制改革要走混合所有制之路,历时近30年,终被中央政府确立为国策,并积极推行与实施,是为他老人家对中国改革的最大贡献。
而我作为学生,直至经过22年的经商实践与不断学习才深刻领悟了恩师的思想精髓。也非常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听老人家的话,使我在经商的道路上走了很多弯路。“不听老师话,吃亏何止在眼前”呐!
我的四位导师分别是哈默、牟其中、王石和张晓丽。哈默先生,我没见过,但哈默先生给我的最大影响是:要与最顶尖的人打交道。
牟其中先生给我最大的影响是:让我有了99°+1°的思维方式与方法。人脑如电脑,输入决定输出。这个思维方式与方法使我深受其益,在经商实践中,我做过5个投资回报万倍的经典案例都是用了这个思维方式与方法。特别是遵循恩师冯玉忠先生的教诲,总结出自己独特的商业秘籍,拟在中国大陆推广并惠及广大创业者。
王石先生我见过多次,还获赠了他签名的两本书。王石先生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专注、专注再专注”。但我与王石先生没有其他往来,我想大家都非常熟悉和尊敬王石。
张晓丽老师可能大家并不熟悉她。她是一位著名的风险投资专家,也是中国中小企业上市策划的领军者、第一人。通过认认真真地在她所创办的北京明德蓝鹰教育咨询公司学习了两年资本知识,我才如梦初醒,原来恩师冯玉忠先生为什么积极倡导中国企业应该走股份制道路;我才如梦初醒,原来创业——应该按资本思维走上市之路。晚则晚矣, 只好用“朝闻道,夕死可也”来自慰与疗伤,好在自己仍然是个自燃型的创业者,“意慷慨兮而自昂”。
澄怀观道,悟对通神。恩师冯玉忠先生的倡导和四位导师的启迪帮我形成了我商业思想与商业实践上的“闭环”——“封闭的循环”。这也使我对商业模式策划与设计更上一层楼,高屋建瓴、驾轻就熟。
还是来说说我眼中的牟其中先生吧。1996年夏天,在北京门头沟,南德集团的所谓南德大学、南德训练基地,大概就是这264套房子中的几间吧,牟先生请大家喝酒、吃火锅。当时,大家都不愿跟他一桌,我就把几位年轻人喊过来——跟他坐一桌,喝酒。可是,我发现牟先生的酒杯里,魔术般的白酒变成了“黑酒”,原来是身边的美女夏宗玮把他的白酒换成了可乐。当时,我调侃牟其中变魔术,他说他“黑白两道”。我又来调侃夏宗玮,被牟先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2004年,我来天津创业,想了解牟先生在狱中的状况,还特意找到夏宗玮的电话,约过夏宗玮。当时在电话里听得出,夏宗玮很消沉。
我要表达的是:牟其中是一位在中国初步普及风险投资教育的第一人(其实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弄懂)。记得牟其中先生入狱后,《经济日报》的老牌记者王青在《中国企业家》杂志1999年第十二期P50—53写过一篇文章《我眼中的牟其中》。王青在文中写到“老牟是个人物。1941年6月19日出生于四川万县市,因两度入狱(加上此次便是三次),被‘四人帮’判处死刑,从俄罗斯收购飞机而蜚声海内外。他创立的‘九十九度加一度’学说,不留神哺育了一代中国企业家”。这个评价真是美誉无可复加。
2002年,我在北京创业,当时互联网界尸横遍野、一片哀嚎。我在北京政协小礼堂,听闻王石先生讲述他与自己对赌——他自己研究互联网的故事。当时应该是一个非常小范围的论坛,一共有30多人参加。我记得在座的有王健林、潘石屹、任志强、莫天全等商界大咖。
听闻王石先生的故事,也激发了我学习、研究一下互联网的斗志。我根据钱学森先生的大成智慧学、再根据牟先生的‘九十九度加一度’学说,写了几篇文章想吸引“眼球”,发表在《科技日报》上,一篇是以一个小记的名义发表的 《‘眼球’经济打造职业经理人》,一篇是《大成智慧与素质教育》。当然,这篇《大成智慧与素质教育》的文章被那些GOUPI编辑改得面目全非,南辕北辙,我非常生气,但这篇文章里仍然有我对互联网+商业模式的描述。还有一篇,写得比较狂妄,题目是《我要成为互联网界的索罗斯》,记得开篇就引用了孙子兵法的语句“以正和,以奇胜”。(后来《中国企业家》杂志社原社长总编刘东华创办的网站就叫“正和岛”)。我在文章里面还引用过大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许多哲学观点以及孙子兵法的语句:“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当时,自知狂妄,就找了位哈佛大学的中文教授,想让他帮助翻译成英文,找个美国的媒体发表。然这位哈佛大学的教授说,因文中引用孙子兵法的语句较多,用英文翻译往往词不达意就搁下了。后来这篇文章因自创的企业倒闭,混乱中丢失,较为遗憾。这篇文章即使是现在,我再也写不出了。狂草书法家张旭说:“醉来信手两三行,醒来却书书不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为此,也没有办法证明本人就是互联网+的提出者。如果那位哈佛大学的教授还能保留我的那篇文章,一定是上帝对我的恩典。还有,需强调的是,那时,我还不会上网,而此时,我也在赌互联网,也在做互联网+,暨策牛网+50大城市的招商网。这也是“九十九度加一度”吧。同时,在天津这座没有新闻的城市,我还混了个策划和推动天津互联网产业发展第一人的美誉,呵呵一下,感谢牟先生。
同时,我要强调的是由于时代的关系,牟先生这一代商人、这一代企业家有太多的ZZ情节,由此,许多人也成了ZZ的牺牲品。据报道,牟其中先生出狱后,说自己欠了太多的人情债,活着就要把人情债还了,我只能呵呵了并祝福他健康快乐长寿。
知己者明,胜己者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的任何创新,都不能逾越法律的“雷池”。所以,既要顺势而为,又要勇于担当。这也是我的选择。如果说要有情怀,这就是我的情怀吧。
著名生态学家巴里•康芒纳在 《封闭的循环》里论述了生态学的四项法则。第一,每一种事物都与别的事物相关;第二,一切事物都必然要有其去向;第三,自然界所懂得的是最好的;第四,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论是我本人还是牟其中先生乃至天下的每一个人其生存与生命的轨迹都逃不脱这四项法则。认识和遵循这些法则,才能形成思想上“封闭的循环”,而创业就是我们认知与思想的物化过程。一个企业只能在企业家的认知里成长;一个企业的成长边界也就是这个企业家的认知边界。
愿上帝保佑这位老人,保佑这位牟其中先生不再疯狂。就把手中这264套房子,如果是他的,就把它作为财物上的本钱,在用他老人家狱中的思维与“思考”物化成有型的财富,在他有生之年,再把物质上的财富翻它百八十倍,而不是靠时间让它自热增值,了却心愿,还还人情债。“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把本钱变成本事,再把本事变成金钱与财富,他还是老师,更是传奇。
是为愿,是为记!
附录
王青:我眼中的牟其中
1999年11月,南德经济集团总裁牟其中在武汉出庭受审,这位沉寂一时的“大陆首富”再度引起人们关注。经济日报记者王青在80年代曾参与“解救”牟其中,此后一直追踪其多年,虽未在其“红火”时一路追捧,但目睹其历经15年沉浮后走到今天这一步,终于有话要说。
初冬时节,石破天惊:南德经济集团总裁、“大陆首富”牟其中涉嫌巨额信用证诈骗,11月1日在武汉出庭受审!
老牟是个人物。1941年6月19日出生于四川万县市,因两度入狱(加上此次便是三次),被“四人帮”判处死刑,从俄罗斯收购飞机而蜚声海内外。他创立的“九十九度加一度”学说,不留神哺育了一代中国企业家。
关于“老虎出笼”
牟其中涉嫌信用证诈骗,金额3亿,属于“大老虎”。那么,当年谁把动物园铁笼子打开的?
15年前,农村改革大见成效,城市改革扑朔迷离,1984年初春,笔者在《经济日报》群工部当编辑,处理来信来访。文革结束不久,赴京上访者如鲫过江,而CCTV《焦点访谈》尚未问世,我每天要接待不少来访。这天,四川万县市来了一拨人上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牟其中。他从万县地区收容所用乱七八糟的纸写信给《经济日报》,厚厚一摞,天马行空,云遮雾绕,称自己搞“改革试点”,办了一家商店,结果16名员工11人被抓。
万县来信来访大多提到一个人——市委副书记、市长王杰,称他“只会抓人拷人”,“称王称霸,为所欲为”。
情况严重!我向同在一个院办公的某部委负责人汇报。这位负责人指示:“先不要下结论,派记者走一趟。”
就这样,1984年3月4日,经《经济日报》总编辑安岗批准,重庆记者站站长胡晓(现已去世)和我飞往重庆,而后乘船3月6日赶到万县。我们提出要见被捕人士,有人保证说,采访将得到最好配合,而情况恰好相反。认真说,这次长达半月的调查彻底失败。回北京什么都写不了,3月31日,我写了内参《一批曾受表彰的个体户处境维艰》,有200字叙述牟案始末。
10天后,两位中央负责同志态度鲜明,在内参上作了详细批示。
于是,国家机器轰轰隆隆运转起来:国家职能部门作指示四川省有关部门电话催督;万县地市两级组建汇报组,星夜赶赴成都;……
案情太简单。8月上旬,四川省提出三条处理意见:一、立即放人;二、不定投机违法;三、不追究刑事责任。
王杰不服,哼哼唧唧,20天后才放人;9月6日发出《关于中德商店投机违法一案的处理决定》,加以“骗取工商登记、偷漏国家税收、骗取国家贷款”罪名,罚款,不许开业,限制经营……
这很快引发了新一轮信访。
1985年1月8日,中央某有关部门的闫京华写了一篇长达5000字的报告,标题就叫《一起打击迫害个体户的严重事件》。
在此期间,闫先生和我一起见了安岗总编辑、谢牧主任。安岗先生曾任《人民日报》副总编,他说“这肯定是一起冤案,基层总有些人不按党的政策办事;但是,涉及到批评一级政府,要慎重,要讲究策略。要和《人民日报》通气,最好他们唱主角,咱们配合。”安岗先生抄起电话,说“你俩下午再跑一趟,小伙子们,辛苦一点……”
在两位长者精心安排下,一场战役打响了:
1月9日,《经济日报》头版显著位置发表署名王青、闫京华的记者来信:《四川万县市发生一起个体户受打击事件——牟其中办企业竟被关押,经敦促虽获释仍留尾巴》。
1月27日,《人民日报》二版头条发表署名郭信的消息《个体户无故被查封影响恶劣,群众要求万县市领导认真执行政策撤销错误决定》,并配发短评《医治“左”的顽症》。
牟其中后来对不少人讲,短评出自胡耀邦手笔,不知依据何在短评尖锐指出:他们自认为是维护党的政策,其实恰恰是违反了党的政策。这些人如果不医治一下思想深处“左”的顽症,对党、对国家、对自己都是没有好处的。
2月27日,新华社内部刊物刊出袁光厚、王青撰写的报道《四川万县市出动百名干警查封中德商店,调查一年未获罪证至今仍不认错》。
2月28日,《经济日报》二版头条发表记者王青撰写的长篇通讯《拳拳赤子心——记万县市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牟其中》。
与此同时,《青年世界》第二期发表袁光厚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从收容所出来的开拓者》。
……
至此,笼门大开,“大老虎”牟其中摇头摆尾,呼啸而出。
关于首富
1984年12月13日下午两点,太白酒楼,我第一次见到牟其中。他站在一株棕榈树旁,点头微笑:"我叫牟其中,在这儿等您。”
我惊讶于他的魁梧和平静。牟其中从来以大人物自居,认为他出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甚至没有为笔者半年来的奔走呼号表示一丝谢意。
把牟其中吹成神是一大群人。我一直关注老牟,结果惊讶地发现,此公技艺不精,做什么赔什么:攀枝花买轮船进不了长江,河南做油脂让人骗走300万,唐山收海蜇一斤也卖不掉,美国2万吨白糖“跳楼价”卖给广西糖厂,韩国3000台大冰箱积压在港口……
长达7年,我满腹狐疑,"述而不作"。直到1992年春天,他孤注一掷,用500车皮暖瓶、羽绒服换来4架“图—154”,我写了《让99度水尽快沸腾起来》。但是,我从没把他当神。相反,我认为梁州人“乱世之铮臣,治世之枭雄”,很难善始善终。
“大陆首富”一词知识产权属于《财富》杂志总编辑关山先生。1994年8月,创刊不久的《财富》用老牟大头像做封面,赫然大字“中国超级富豪牟其中”,而封面故事加上“大陆”“之首”,成为《中国大陆超级富豪之首牟其中》。
鸡毛吹上天,美国佬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横插一杠子。半年后,1995年2月,《福布斯》杂志宣称牟其中以“个人财富”3亿元的身价排入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中国大陆富豪第四!
此时的老牟其实已焦头烂额,每一分钱都是从银行借来的。有洋人当“托儿”,一发不可收拾,“中国十佳民营企业家”、“中国改革风云人物”、“中国十大实业家”,一顶顶令人目眩的桂冠纷至沓来而牟老板推波助澜,不断制造新闻:“华尔街办银行”、“中美俄放卫星”、“再造北方香港”、“炸开喜玛拉雅山”……
关于夏家姐妹
1984年12月12日下午,万县市中心高笋塘,东方红旅馆二楼中德总公司会议室,只剩两人时,我轻声提了一个敏感问题:“老牟,有人反映,你和夏宗琼……”
“是这样,在中国,如果想整一个人,首先要查他的政治问题,实在查不出来再查经济问题;如果经济问题也查不出来,就只好查作风问题了——现在有人向您反映作风问题,至少说明我既没有政治问题,也没有经济问题!”
3年后,1988年春天,笔者突然接到夏宗琼电话“王老师,我到了北京,很想见你。”我有点意外。她接着兴奋地说:“我结婚了,你知道吗?”
“祝贺你!”
“你一点也不吃惊?”
“不吃惊。”
“你猜我和谁结婚?”
“和老牟。”
“你怎么知道?”
“我调查过你俩的作风问题。”
“……。”
夏宗琼自己讲,1987年秋天在深圳,公司千难万难,一天喝了点酒,正吃饭的牟其中突然拍了拍手:“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现在宣布一条消息:我要和夏宗琼女士结婚了!”夏宗琼大惊,当下抗议道“结婚你要先求婚嘛,老牟你说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嫁你?”
6年后,1993年,正如后来《中国首骗牟其中》所描绘的,牟其中与夏宗琼秘密离婚,双方有一些承诺。
老牟后来失信了。总而言之,离婚两年后,1995年一个冬日,夏宗琼泪影婆娑,对笔者痛说老牟劣迹;然而,我深切感觉到,骂声中那不是恨,而是爱。对!是受伤的爱,铭心刻骨的爱。
我再次调查“作风问题”,结果包括对老牟有意见的人,南德职工众口一词:"和老牟一样大的老板,他是搞女人最少的一个。”一些家属更尖锐:“夏家姐妹全是好人,那些说坏话的没良心!”
让我们回顾一下:1987年牟夏神秘结合,1993年神秘离婚,1996年夏宗琼神秘出走。这对生死冤家的爱情抛物线,竟与南德集团盛衰十分吻合。有时我甚至怀疑真正总裁是夏宗琼,老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这话是有一些事实做支撑的。
1994年夏天一个下午,永定路21号,我笑问夏宗琼:“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老牟对记者说你可以调动1亿资金,你真有那么大本事?”
“别说1亿,10亿都调动得了,”她笑道,“南德向银行借的钱,都是我找来的。”
我大吃一惊“你最多‘找’过多少钱?”
“大概12亿,也许13亿,没算过。”更让人吃惊的是后面一句话“现在不找钱了——老牟不还钱,今后我替他坐牢?”
一次,笔者请夏宗琼吃饭,下班时节,长椿街地铁口人如潮涌。我埋怨道:“你这个首富夫人,连保镖也不带,让人绑了票咋办?”
“那正好,让老牟拿钱赎嘛,看‘首富’拿不拿得出钱?”
夏宗琼称得上女中豪杰。1995年冬天,笔者家里,这位南德集团副董事长、南德金融中心总裁透露,发现有借钱不还的苗头,她采取断然措施,迅速划款归还了各家银行:"行长都是看我的面子借钱给南德,人家也有老婆孩子,决不能让他们去为老牟坐牢!”这才是牟、夏婚姻神秘解体的主要原因。
南德兴衰,夏宗琼是关键人物。
老牟高看自己,小瞧夏宗琼了。曹雪芹编故事,说贾宝玉脖子上有一块“通灵宝玉”,离了就不能活。“首富”牟其中脖子上也有一块玉,离了就成“首骗”——这块玉就是夏宗琼。
关于诈骗
1984年12月中旬,中德总公司,笔者一天和牟其中闲聊。说起中德商店没有一分钱贷款,他很得意;而他的一名重要助手插话道:“有一利便有一弊:我们和政府关系太松懈,他们不抓白不抓;反过来,如果欠国家几百万,抓人的时候就会慎重得多。”我注意到,老牟表情严肃,没出声。
不久,作为中国民营经济某种象征,牟其中名声大噪,门庭若市,谋职的、求教的、寻求合作的,都往高笋塘跑,甚至一些银行行长也卑躬折节,上门求他贷款。这是最开心的时刻,老牟同时向数家举贷,金额最高超过700万元。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一方面有了安全感,另一方面让他身陷绝境——几个月后,河南“业务员”慕名而来,不费吹灰之力骗去300多万,1985年夏天,中德总公司由“中国第一大民营企业”一跃而为“中国第一大亏损民营企业”。
1986年春天,老牟二次赴豫讨债失败。
4年后,1990年夏天一个黄昏,北京沙沟“北平房”,吃罢白萝卜炖猪肉,牟其中和几名打工的人大研究生搬出凳子,坐在树荫下吹牛。忽然,他提出一个古怪问题“大家忙着盖商品楼,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胡乱挖个浅坑马上动手盖;二、认真挖个深坑盖摩天大楼。前一种毛病是盖到五六层楼就盖不上去,可能发不了财;后一种毛病是楼还没出地面,别人楼房盖好卖出去了,可能丧失商机。你们选哪种?”
“傻硕士”答不上来,老牟只好自己揭秘:“关键是这楼在哪儿盖:如果在美国,那里讲法制,你要选第二种,挖深坑;而在中国,这里讲安定团结,你要选第一种,挖浅坑。肯定,你的楼盖到七八层就摇摇欲坠。别管!接着盖,因为有人比你还着急有关部门担心楼倒下来砸着别人,会日夜替你在下面挖沟、打桩,绑钢筋、灌水泥……最后你大干快上,摩天大楼一气呵成,而他替你把地基加固了。”
关于傻博士
见过牟其中的人都认为他是当代中国最有魅力的人物之一。我认为魅力来自他过人的才华。
老牟有一种超凡能力,那就是能像海绵吸水一样吸干别人的学问。早年每到一地,他总是先花钱请“高人”吃饭聊天,两眼大而无神,半小时不出声,"脸带猪相,心中嘹亮”。而后,在另一个场合,他可以目光炯炯,举一反三,讲得天花乱坠。你不得不承认,叙述别人的知识产权,老牟比本人讲得还生动,还有趣。
“南德的理论成就远远超过了经济成就”,我同意老牟这个说法,他生意乱七八糟,学问却斐然成章,做博导而绰绰有余。我和他交往15年,由最初一周一见,到后来半年一见,主要是学问不长进,越来越让他觉得面目可憎。
博闻强记带来一个始料不及的结果——学术上的孤独。吴戈说老牟经常骂,“傻博士狗屁不通!”他会这样骂,也有资格这样骂。
孤芳自赏,使老牟形成一些特殊情趣。比如,双休日带一班“傻博士”到潭柘寺、戒台寺、妙峰山、百花山喝茶侃大山;比如,常带着类似笔者这样的"书呆子”乘火车出差;还比如,他在樱桃沟办了一所“南德儒商学院”,百十名学员,亲自授课,乐此不疲。
现在看来,在寺庙里、火车上、山沟里为人“授业”“解惑”是一种心理疾病。这让人想起一个小品:一个刚下火车的陕西汉子向一个北京汉子问路,北京汉子是京戏迷,掏钱请陕西汉子听自己唱戏,甚至动武强迫他听,气得他吼开了秦腔。一位“傻博士”笑着说“老牟演讲听一次让人着迷,听三次没什么意思,听五次就烦但我从不表现出来——他既然一个月肯花3000元雇我来听,我就忍着吧!
有学问不等于有侮辱人的权力。击鼓骂“博”,对高级知识分子的轻蔑和伤害,直接导致《首骗》、《真骗•假骗》出笼,这是老牟始料不及的事。
关于金钱
牟其中气魄宏大,思考问题往往是全国性、全球性的。他的历史感、空间感特强。
1993年初,一次,笔者向他请教当前为何那么多人成为百万富翁,而他们往往层次不高,人品较差。
“是这样,”老牟说,“哲学上讲究对称,我们身边许多事物都具有对称性,比如有阴就有晴、有潮起就有潮落,有革命就有反动,……那么,历史上有一个时刻——我说的是50年代初公私合营,国家剥夺资本家,很短时间里资产发生由‘荣毅仁’口袋向国家口袋的运动;那么,就可能对称地存在着一个反向运动,发生资产迅速由国家口袋向‘荣毅仁’口袋的运动——我认为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这可能是他思辨的顶峰。往后,想象力便开始捣乱,折磨他。1995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我与54岁的牟其中乘火车去包头,真的很吃惊他的“胆量”。
他说:“我正在做一个项目,修海上高速公路,修成后从上海到宁波用不了两小时,至少可以节省300公里路程。"
我大惊“那需要多少钱?”
“不多。其实是修十几座跨海大桥,上海经嵊泗岛、岱山岛、舟山岛到北仑港,2300亿就足够了,专家算过,换成美元不到300亿,没太大问题!”
随着年龄一天天增大,牟其中说事越来越一塌糊涂。在他看来,一和一万,一万和一亿没有太大区别。
1998年秋,57岁的牟其中对《中国企业家》记者说:"我看见黄河水干了,心中一天到晚就想,可以解决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1000多亿,2000多亿,3000多亿美元,这不是个了不得的事,能够解决的事。”
3000多亿美元相当于2.5万亿人民币。几个月后,1999年1月,武汉警察把口袋里只有500元钱的老牟带走了。
90年代中国一个重要现象,便是经济列车高速前行,而火车头——知名企业家一个个倾覆起火。实话讲,每当禹作敏、褚时健、牟其中这样“大师级”罪犯落入法网,我们都没有大快人心之感。
因为他们不是普通罪犯。譬如牟其中,也许意味着湖北中行——国家——全国人民辛辛苦苦积累的超过3亿的财富血本无归……
当然,国外也有同样的事,日、韩一个又一个企业界巨头银铛入狱;但咱不和人家攀比这个,只是:如何才能铲除产生知名企业家犯罪的土壤?